破了我刚刚建构的月亮。
我感觉头脑愈□□浮不知所以,脚下灌铅一般无法迈动。有什么东西从断开的肚子那里长出来,很突兀,且明亮。破皮而出的酥麻感封闭了我的语言。
我的心跳声震如击鼓,片尾曲应时戛然而止,空静的客厅里,可以听到我们两个交错的呼吸声。他的呼吸好热,而我下不了决定。
那长出来的东西缠着我的肚子,我的大腿,我的胸腔,朝向加文拉去。
“你要不要留下来。”我飘在空中的脑袋此时被拉入深陷甜甜的沼地。动弹不得。我无法呼吸。湿润的水沼里,我没有气说一个字。
“吸气,阿槿。”加文撅起嘴巴坐到一边去,我仿佛看到他耳朵耷拉下来的样子。假设刚刚出现了短暂的拉锯,明明他完全胜利了,可却不再继续逼近。得益于他的撤退,让这些突袭的强烈情绪对我松绑。“我今天还是搭公交车回家吧。”
公交车站不远,但他执意要送我过去。明明夜里人稀,迎面走来的两个人偏偏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他们很安静地走着,没有多少话。
男人的手握着女人的。两个人步伐一致,连翘起的黑色大衣衣角,都朝同一个方向舒展着。他们并排走过来的时候,为了让开路,加文往我这边挤了挤,左胳膊靠在了我的右胳膊上。我便也朝他那边挤挤,加文也不服输的挤回来。
一来二去,他挑衅式地躲到马路上去了。“加文,过来,别站在马路上。”他的眼里还是一副你过来呀的样子。我快步走过去,撑起我的胳膊肘准备把他压回到行人道中。
加文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停在马路的中线上。
夜晚僻静的巷口没有一辆车驶过。昏黄的路灯从上方打光下来,加文的眼窝,鼻梁,脖颈都出现了一层叠影。他的睫毛被光线拉得好长,如同画上去的一样。他好不真实。
四周楼顶车顶的浮雪三朵五朵地飘过,头顶的星空与悬月一秒一秒流过,夜风和时间都变得足够缓慢。
“槿,谢谢你来陪我。”他也没让我回答,便将我抱入怀中。加文穿的分明不多,抱住他时却很热。等我们两个人踱步到公交车站,我在临上车的时候,看到他的领子敞开。
于是我纠了纠他的领子,捂得严实了些,说,“别冻着了。”如同上次道别一样,加文敞开怀抱,轻轻搂着我说,“今夜做个美梦,我的如意。”
行驶的公交车将我们注视的眼睛慢慢拉远,我从车窗探头看到加文在过马路的时候还在目送这辆车离开。不知道是不是喝了茶的原因,我的精神异常清醒。有些话,当着加文的面,我还没有勇气说出口。
可这些话,我一定要今晚说。“加文。”在Telegram打完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已经显示为在线。
“只要你想见我的时候,就可以见到我。我一定会去找你。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对加文的感情,不仅仅是感兴趣,也远超简单的喜欢。
我确实是一个不主动的人,更喜欢对方掌控事态的发展。小小世界里的那个最核心的我,其实是极度软弱怯懦的。我时有疏远人群,也时有伶牙俐齿,但这些都是对那个小小的我的伪装。
我记得在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临近下课,生物老师布置了一道基因遗传的题目,说题目很难,希望所有同学放学后都能认真想一想。可我一眼就看出了结果。
生物老师察觉到了我的得意,他点名让我站起来,问我在笑什么,对这道题很不屑吗,问我知道答案吗。明明,我的答案就在嘴边,那时的我偏偏没有说。
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想通当时我究竟在回避什么。也许加文误打误撞,也许是他真的洞察力极强,他说中了,我在回避行动。因为我打心底里不愿意起冲突,不愿意与人对峙。
这种习惯已经到了一种非常极端的程度,以至于我不愿意讲出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想要什么。这种被动是一种后天习得的钝感。
在被动顺从的掩护下,我默认自己不会被审判,不会被放置在聚光灯下,就像那节生物课,只要我沉默,就不会被老师用正确的答案衡量,也不会被全班的同学凝视,即使有,时间也很短。如果我在那时反抗了,回击了,把我的答案告诉所有人,那么我就会被挑战,被当众思维论斩。那太可怖了。
我的被动不是被动,是一种顺从。
这个陋习延续到了我性格里的其他部分,渐渐的,我不再在乎什么事情是自己真心关爱,总是察言观色,应声附和,随波逐流。
当然,积极点看,我的适应能力极强,来到新的环境里迅速就可以开展学习工作,生活与当地人无异。但我的心里总有缺口,有一部分真实的需要很久都没有被满足,一直都被我粗钝的压抑着。加文的挑白,意味着他可以理解,他猜的不错。
我想去相信加文是一个特别的人,我想与他倾诉。
所以发出的那两行文字,不仅仅代表了我那蒙尘已久坦诚,还有忠诚。
加文略表不解的回复,“你是说现在我想不想见你吗,你要回来吗,还是说我们约会这件事。”我止不住咧开嘴笑。
加文接着写,“没办法,我舍不得和你分开,已经开始想你了。你已经违背了你的誓言了。”
我只能回复,“那便从明天开始生效吧。”
“好吧,”加文少有地回复了一个德语单词。“阿槿,你看窗外。又开始下雪了。”
因为我晚归,贺影留了一室暗灯,自己躺在房间里。几个小时前她发消息问我什么时候回宿舍,还回不回宿舍。我轻手轻脚地摸到自己的房间里,悄悄回复她,“已经回到宿舍了。”
她说,“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