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他们时常一起周末外出,白日观鸟,夜晚观星。看上去关系不错,奥斯卡却总是偶尔会失联,短则三五天,长则三两周。
最初贺影会因为联系不上他而手足无措,甚至见面后大发脾气,但奥斯卡总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邹来显而易见的搪塞话。贺影见他没事,也不计较这些,毕竟做为朋友,奥斯卡也没必要和她解释所有自己生活中的所有细节。
交友切忌,交浅言深,没有分寸。
贺影便保持着分寸感,再不多问,即使她也好奇担心,内心疲惫。若是其他女生过来告诉我,她们能做到好奇但克制,不越矩,不干涉,我是不相信的。女孩子往往总会因为内心的想象而陷落。我便常常如此。可贺影的确做得到。
现在,她明明这么辛苦,却在为自己的克制自责。她归咎为自己的疏忽。如果当时多一些关心,是不是奥斯卡就不会如此痛苦,是不是折磨他的痛苦就可以被分摊。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包容他的乖戾和无常,但其实是自己被他的善良照顾着。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他总是笑容满面的,我从来没有察觉到他的痛苦。做为朋友,我为什么没能察觉到他的难过呢。”
贺影又啜泣起来。
我轻抚她的背,“这不是你的错。”
我的安慰毫无力量。这种情形下,语言很单薄。
即使奥斯卡不在我们身边,那份沉重的压抑感,强颜欢笑的孤独感都笼罩在我们肩头。“我除了哭之外,什么事也做不了。”
“阿影,我相信对奥斯卡来说,你的陪伴是有意义的,你们的认识也是有意义的。他在信里说很感激你的陪伴,我也一样。我相信你们会再见的。”她的哭声渐渐止住。我们回到饭桌上,大家正在玩游戏,每个人都笑容满面。
没人知道在贺影的房门内电子世界里发生过的别离。那是喧嚣紧邻的背面,穿梭空旷之间,我很恍惚。
零点到了,气氛达到了最高潮,大家合照碰杯,春节回放里也卡点传来鞭炮声,我们在距离祖国六千多公里的异国他乡迎来这里的新春。一片喧闹中,我的酒杯里已经空了蛮久,交谈错耳声里,加文没有来,也没有发消息。
昨晚我提醒他的消息出现在屏幕里,显示为已读不回。我犹豫再三,给他发,“新春快乐。”
过了很久手机才提示有消息。加文很短促地写着:“节日快乐。抱歉,今晚我没办法过去聚会了。完得开心。”
他的回复很匆忙,竟然出现了错别字。
失望,绝不单行。
这和我一个礼拜之前所想象的春节完全不一样,我以为,今天贺影会是最快乐的人之一,她会喝醉了唱五月天的干杯,加文会出现在这里蹦出几句蹩脚的中文,我可以在今天把他介绍给几个亲近的朋友,让他知道一些中国新春的习俗,我以为这是一个我们可以互相更了解彼此的机会。可她没有唱歌,他也没有出现。
有意无意,我总是很容易把生活里的一点不幸视作未来的征兆,他的缺席,是不是意味着也许,他和我,不会有一个我所期待的春天的故事。我尽量不放大生活里这些隐晦的暗示,可难免不为之哀默伤感。
按部就班发完新年快乐的朋友圈,许久没有联系的周苏子姐姐发来信息,“新年快乐,小瑾,最近怎么样。”
我迅速回复,“苏子姐姐新年快乐,想你。”别来春畔,苏子姐姐快我一步,“那要不要打个电话。”
微信电话拨通的时候,苏子姐姐那边很暗,灯光并不明亮,北京的清晨有丝丝寒意,我看到她裹在一个温暖的被窝里,脸颊被手机的灯光隐隐打亮,阴影和光亮的交错中,不加修饰的她眉目温婉,还没睡醒的嗓音有些烟哑,“小瑾。”
她翻了翻身,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眯着眼睛,边眨眼适应光线变化,“哇,一年没见,更漂亮啦。想我啦。”
我被苏子姐姐这三两句夸得有些害羞,“嗯,姐姐你刚醒吗。”
“嗯,你那边刚过十二点吧。怎么样,之前那么想去留学,现在到了斯德哥尔摩了,开心吗,还适应吗。”
苏子姐姐是我去年年初在以色列基布兹做志愿者的时候认识的朋友,她当时已经在美国工作了三年,是团队里的高级体验设计师。但是她有着一个时装设计师的梦想,于是辞职休息,在基布兹带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在北京创立了自己的时装品牌。
苏子姐姐只比我大五岁,可成熟不少,她聪慧过人,是交大少年班天才少女,二十四岁就拿到了心理学博士学位,明明拥有天花乱坠的背景和简历,她个性正直可爱,率真善良。
我很庆幸自己拥有维持着这段和她的友谊。
我忙不迭向苏子姐姐倾诉着来到斯德哥尔摩后发生的一切,学业上的增进,见识上的拓广,经验上的累积。当然,最重要的是加文。
“多好啊,趁着年轻的时候感受生命和爱情。听你的描述,加文是个挺倜傥卓别的人。”听到苏子姐姐用这个词,加文不受约束洒脱自由的样子又映在我的眼前。心中早就在沉酝多时的难过,被一下子发酵出来。
猛地我的心中,眼中,鼻子都酸楚,泪水滴滴哒哒滑落眼帘。我吸吸鼻子。苏子姐姐腾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关切地问我,“小槿,你怎么啦,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