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到了已经飘开的酒香,便觉得这酒怕是煮的差不了,果然见她熄了炉火,把炉子取下,静置待温凉,而后便提起酒炉,让酒从炉嘴儿中一汩一汩流进杯子。
江楚站在摊前没说一句话,怕扰了这方清雅,单留一双眼睛,欣赏着一方美景。直到青梅酒煮好落入杯中,江楚才不禁轻声道:“谩摘青梅尝煮酒,旋煎白雪试新茶。”
昭卿一直敛着的眉目这才抬起来看了他一眼,淡淡扬了嘴角。江楚今日才发现,她这寒山冷艳的绝颜上绽开的笑容,真像是山巅的红梅盛放,落落大方又扬着孤傲。
可这样的微笑,像是一种共有财产,属于每一个人,也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她眼里好像映着所有人,但好像又什么人都没映。他知道,那是种看谁都一样的目光,不会有半点偏向。
“胳膊没事了?”她瞥了眼他右臂,晃了晃杯子里的酒,声音清清冷冷像是立在雪山岚的云袖中,噙了口寒烟,再徐徐吐出。
“半个月前的事了,无碍了。”江楚看着她,嘴上没话眼里有话。
昭卿指尖敲了敲杯壁,“公子不会还惦念着那木盒吧?”
“我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
“(浅笑)抱歉,木盒扔了,里面的东西也给出去了。你若执意追究……”她把手里的青梅酒推到江楚身前,“这杯酒,算做我的赔礼。”
江楚垂着眼睑扫了眼杯子,又抬起眼看着她,“我不喝酒。”
昭卿愣了一下,旋而笑道:“这里前后,可从没有人拒绝过我。”
“那我真是荣幸。”江楚挑了挑眉,用手指轻轻将酒杯往回推,却被她用手背抵住,“酒没喝,哪有还杯的道理。”她说完手背发力向前推去。
江楚手臂微微回缩,卸力的同时开始发力,手掌搓着杯壁向前推去。昭卿握住酒杯酒杯,用手腕缠住他的手腕一勾一送。江楚手腕一翻睁开缠缚,抬指敲在杯底,酒杯直接脱离昭卿手心旋飞在空中。
二人同时都伸手去够酒杯,酒杯在便在二人手中、臂上、掌间来回游动,却平稳到一滴不撒。两人的手从空中一直推到了桌面,直到最后同时握住酒杯,重重砸在了桌子上。溅起的一点梅酒在酒面上方一滞,而后滴落回去,漾起整个酒面,斑驳着二人的相对的面容。
“(笑)歉也致了,礼也赔了,公子不愿,那我别无他法,自便吧。”她挽了挽落下来的袖子,继续手上的事情。
江楚看了眼那边走过来的萧也韫,又看了眼南昭卿,用指甲盖弹了弹杯壁,一笑道:“告辞。”昭卿稍稍抬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望着杯子里的酒,嘴角扬了抹饶有趣味的弧度。
……
长街后又是岔口,左边往上是后院,右边往上便是学生书斋与膳堂。这书斋在白墙黑瓦围起的大院中,东西各一斋,西边女斋,右边男斋,中间是一片园林。
竹影在杯中尚温的茶水里婆娑,遮掩着月亮。棋子清脆落在棋盘上,与那叫的欢畅的蝉鸣混在了一起。江楚与萧也韫对坐斋舍外的竹林闲亭中,在下棋也在谈心。
“王上沉溺酒色,不理朝政。朝政大权三分,一分在宰相王剡手中,一分在皇后与几位皇妃手中,还有一分,在宁王赵昱手里……不过好像皇后与宁王该是同一窝里的猫狗,政权实际上只有两分。”
江楚看了眼萧也韫,“也韫想说什么?”
“(叹气)我不想说什么,说了也没什么用。你我这些书生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啃书吃册,鞭长莫及……”他捻起棋子落下,又淡淡道:“王上往宝座上一躺,双手一撒,朝中就是贼子的天下。王剡跋扈横行,党羽众多,又深得王上信赖,大小生杀几乎全凭他一人做主。世家贪腐的蛛网自上而下蔓延整个萧宋,哪有我们说话的地方。”
江楚听他这话,刚想落下去的棋子又稍稍收了回来,在指尖转了转,沉默半晌最终落了下去,“总归有高风亮节之士……”
“高风亮节之士……是,或许确实有,但对王剡来说,排除异党犹如捏死蝼蚁。不是今日被贬谪蛮荒,就是明日铡刀斩首。”
“也韫,你我路都还长,总会有办法的。”
萧也韫盯着江楚的眸子,发现他那天青瞳如碧澄江海缭绕云气,陷进去竟能涤心,“(温笑)好,不说了,下棋。”
“(长叹)下不动了,这边我进不去那边你攻不来,咱俩这么下,天亮了都未必下得完。搁在这吧,看看有没有人能接你我的手,把这局下下去。”说完他双手抱在脑后靠在了亭柱上。
萧也韫点点头,看了眼江楚,总觉得像个十几年未曾相逢的朋友——可他也才没活十几年,“江楚,我们之前见过吗?”
“(一怔)你也有这种感觉?”江楚偏头看着他,发现明月半亮不亮的却正好把清辉洒在了他身上,“之前听说黄山谷嘴里常常飘着芹菜香,也许你我也一样?”
“三生石存不存在我不知道,(朗笑)可你我是相见恨晚啊!”
江楚笑了笑,盯着天上寒宫,从腰间掏出支竹箫,抵在下唇吹了起来。
萧也韫:“月冥清幽管洞箫,在你口中倒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江楚顿了声,借着清辉看向萧也韫那双眼,如清潭一般,却倒影着江山百代,烽火硝烟。他是个书生,但这双眼,却更像在边疆看破苍凉的老将,深底尽是愁绪。
萧也韫从腰间摸出个竹笛,清明的声音却给这书斋的竹林潇潇添了孤寂。
一箫一笛,两位少年,命运从此刻开始了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