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笑晏晏,皇后慈爱,妃子恭顺,仿佛皇后与她一直和睦,并无半分嫌隙,只是在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一般。
然而甄嬛明白,此刻皇后心中必是透骨蚀髓之痛。
从昭阳殿出来时晨光大好,甄嬛慵懒地倚在肩舆上,打发抬轿的内监慢慢从上林苑绕回去。
上林苑风光依旧,奇花异草比往日更见繁盛,太液池边临波照水的青柳亦更见青翠柔长。只可惜气温仍然不高,池中的白莲只抽着碗口大的叶子,尚未有含苞之意,不免少了些情趣。
方才所见的纯元皇后于太液池畔起舞之画,那画应是作于盛夏,方有一池莲花竞相开放,美不胜收。
思及此处,她不禁扫了一眼随行着的槿汐,见她踌躇不决似有所问,遂微笑着轻声道:“你有什么话便问吧,此处并无旁人。”
槿汐蓦然抬头望她一眼,很快垂头低语道:“是。奴婢斗胆问一句,方才故皇后的画像……娘娘可曾看清了?”
甄嬛眉睫微动,旋即轻轻一笑:“本宫还没到眼花的年纪,自然是看见了……槿汐,你说,皇上待本宫这样好,是因为本宫像去了的纯元皇后么?”
槿汐脸色一白,咬了咬唇,缓缓点头,随后又摇头,道:“奴婢并无福气得以侍奉故皇后,只是因缘际会曾得过故皇后一次垂怜。在奴婢看来,娘娘与故皇后并不十分相像。”她看着甄嬛略带质疑的眼神,轻轻道:“真要说像,也只是三分的相似,五分的性情。但娘娘如此才貌,即使没有这些相似之处,也足以令皇上动心。”
“足以动心,却未必会真的动心。少年人才配说动心,而皇上早已不是少年人了。”甄嬛平静看着槿汐,眸中清亮如水,却又如水般深不见底,“那你呢?你是因为故皇后的恩情,才会对本宫这般忠心么?”
槿汐忙恳切道:“槿汐效忠娘娘,固然是有故皇后仁慈的缘故,但更是为娘娘自己。故皇后心地太过纯良,而娘娘行事却有自己的决断,奴婢是真心敬服,请娘娘明鉴。”
“你是眼光清明之人,可惜皇后是看不透这个道理了。”甄嬛似笑非笑,“其实皇上富有四海,就是找出一个与故皇后一模一样的女子也不难,但后宫里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靠着与别人相似走到最后——有朝一日本宫能赢了皇后,也绝非因为和故皇后容貌相似。恰好相反,是因为本宫跟故皇后并不一样的缘故。”
朱柔则是玄凌的白月光,可白月光变成蚊子血也很容易,无非是有一个新的白月光代替了她罢了。
槿汐颇为踌躇茫然,未知她这番话背后的真意。一时寂寂,唯有偶尔从远处飞来一串串清脆婉转的欢快鸟鸣,举目望去,是知春亭畔的杏树上杏花刚开,长势喜人。
肩與经过之际,她便顺手攀了一枝早杏,带落一阵清芬花雨。半晌,才开口打破沉默:“本宫说这些并非怀疑你的忠诚,你亦无需猜测本宫心中所想。正如方才昭阳殿里,你或许会认为本宫是为了争宠才甘心为人替身,本宫并不想反驳或解释,日后你自然知晓。”
槿汐忙摇首道:“奴婢不敢妄加揣测。”
甄嬛却不再言语,只示意望向辽远的天际,思绪此起彼伏。
皇后没有了安陵容这个好棋子,屡遭变故后,也是能一心扶持傅氏了。宫里新鲜的美女层出不穷,孩子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她要一个个妥帖而不露痕迹地应付,确实很劳心费力。相比之下,扶持一个不会有孩子的嫔妃——尤其长得与朱柔则还那么相似,终归比独木难支来得好些。
今年甄嬛二十四岁,玄凌三十四岁,都是风华正茂。可皇后已经三十六岁了,即便是在现代也是一把年纪的女人了,遑论在这宫中。怕是等她到这个岁数,予泽都快有自己的孩子了吧。
如此想来,对于未来之事,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