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又窘迫。
嘉嘉是他的儿子,急性白血病。
半年前,他和再娶的老婆陈秀梅一起来找过周也一次,请求她帮忙捐骨髓。
只要能救活嘉嘉,他们付出什么都可以。
医生说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有人能再次提供骨髓,保证治疗的几率。
他连忙赶过来,下午就到了,周也不在,他在单元门口等了很久。
周也听了气极反笑:
“李强,你有想到今天吗?”
“小也...”
男人欲言又止。
“想不到有今天吧,所以我小时候能被你遗弃三次。”
周也绝望且凄凉,她想象小小的自己,尚在襁褓之中,就被眼前所谓的父亲遗弃在垃圾桶的场景。
这是后来,母亲和他吵架时丝毫不避讳着她说出来的。
“半年前我给你那倒霉儿子提供了骨髓,自以为已经把生育之恩报答完了。”
“小也,只要你这次能救嘉嘉,你想要怎样都行,求你救救他。”
男人想起病床上危在旦夕的儿子,快哭出来,然而他心里不曾为当年遗弃亲女有过一丝愧意。
这一点不止周也,连局外人侯明昊都感觉到了。
他没想到...没想到她有这样的生父。
不仅仅是不过问,从小到大,该多绝望。
“李先生,现在太晚了,你先回去找其他途径,不必非小也这一条路可走。”
侯明昊上前一步,把还在绝望中挣扎着的周也挡在身后,声音不复往常温和,听上去比周也还要冷漠几分。
他为周也感到心寒,无法对一个多次弃她于不顾的人礼貌相待。
“好,好,我先走,小也,爸爸求你了,明天来一趟长京人民医院。”
李强看上去又苍老憔悴了许多,应下侯明昊的前一半要求,却依然没有放弃请求周也再次提供骨髓的想法。
“我还是他女儿呢,真是没有心。”
看着李强离开,周也冷笑,又有点不自知地委屈,侯明昊听出来了。
“这不是你必须担负的责任,不去也没关系。”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如金玉之声,与灵魂共振,久久难歇。
“我也正有此意。”
周也低着头赌气似的回答他,毫无重量的眼泪跟随地心引力砸向地面,这次她没有向侯明昊道别,擦肩而过。
“不要哭,”侯明昊伸手抓住周也手臂,重新走到她面前,温声低语:
“如果你经常哭,就看不到自己喜欢的星空了,是不是?”
周也擦擦脸上的泪水,绝望沦陷在温柔中,彻底化为委屈:
“我今天哭了好久,眼睛很不舒服,但我就是这么不幸,他真的不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坏人,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女儿。我17岁之前的名字,叫招娣,可笑吧?“
“后来是傅妈妈带我去改的名字,她跟我说,小也就像月亮。不要被世俗的眼光所扰,多抬头看看月亮,我就是自由本身,生来就该追逐自己想要的,忘掉过去,从此我就叫周也。”
“可是过去一直来找我,提醒我,还有一段被遗弃的往事...”
周也的话前后没有逻辑,因为遇到的苦难太多,不知该从何说起,从哪件开始说。
但她就是觉得侯明昊能懂,这个人好奇怪,认识以来的每句话、每个观点、每次交流都刚刚好,让她无比心安。
“遗弃自己孩子的人,没有资格做父亲,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很好的女儿,是他没有福气,不是你的不幸。小也很好,招娣也很好,名字从来不能定义一个人,是世道和愚昧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侯明昊轻拍周也后背安慰她。
她哭得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侯明昊,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寒假,在傅妈妈的家中读过一首诗歌: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他就像从这首诗里走出来的人,终不可谖。
12
次日,长京人民医院。
“这是最后一次。”
周也带着墨镜遮住大半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从声音里听出来的只有冷漠。
即便如此,李强秀梅夫妇仍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在李强眼里,这是一个免费的骨髓抽取库,有没有下一次,要看他的儿子还需不需要。
周也用冷漠的声音掩盖自身的善良,李强用可怜的姿态粉饰内心的冷漠。
一场父女缘分,早在第一次抛弃与被抛弃时,就渐行渐远了。
“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我们去见医生。”
李强激动地拉着周也,被她躲开。
“你走前面就行了。”
有上次捐献骨髓的经验,流程走的很快......
等周也坐在病房外的观察区,忍着时不时冒出来的丝丝痛意时,病房内的李强夫妇正围在嘉嘉的病床前满脸担忧。
他在嘉嘉没有知觉的情况下依然毫无保留地付出全部爱意,却不能留出半分来给她,周也觉得异常可笑。
“小也。”
病房里的人闻声往病房门外看去,此时周也也看到了。
竟是侯明昊,凛凛冬日,他却把挡寒的大衣搭在胳膊上,只穿了单薄的黑色里衣,穿过人来人往,大步向自己走来。
走到她面前就停住了脚步,周也才看得清楚他额头上细密的汗浸湿发尖,微微喘着气,应该是很着急才赶过来,似乎特地为她而来。
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