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件事的恐惧太深,安安这次入睡的时候,不仅要妈妈给她唱安眠曲,还全程死死抓着缪芝懿的手指。
“妈妈。”
缪芝懿小心翼翼地给她掖好被角:“怎么了?”
“你真的不会送我回去吗?”
她顿了顿,旋即笑着轻抚孩子的脑袋:“真的不会,我们不是拉钩了吗?”
“妈妈。”
“嗯?”
“我爱你哦,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缪芝懿愣了。
安安说完之后就安心闭上了眼睛,丝毫没注意到缪芝懿的表情。
直到小朋友彻底进入睡眠状态,缪芝懿才小心松开了手,轻手轻脚地给她把吉他收好。
保姆从房门外探了半个脑袋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安安的情况,随后神神秘秘地冲着缪芝懿招手,声音也轻轻的。
“芝芝,你来。”
缪芝懿好奇地起身出去,反手带上房门。
客厅茶几上摆着另一个小蛋糕,款式很简单,巧克力抹面上铺了一层坚果,还淋了几道黑巧。
保姆坐在沙发上,笑着看向缪芝懿:“芝芝,生日快乐。”
缪芝懿停在了原地。
“上次我们一起去给安安上户口的时候,你还记得吗,你给我看了你给安安办的身份证,我还感慨了一句你和安安就是老天注定的母女,生日都是同一天。今天你忙了一整天,都没顾得上自己,我猜到你肯定是忘了自己的生日,就偷偷给你也买了个蛋糕。在生日这天,安安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小朋友,你也要做全世界最开心的女孩子。”
她下意识捂住脸,但还是慢了一步,眼泪先砸了下来,只得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去擦。
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好像根本停不下来,甚至还越擦越多。
她明明特别讨厌过生日的。
读小学的时候,她在生日当天被毒打,沾了盐的鞭子发疯般抽在她身上,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读初中的时候,她在生日当天差点被父亲变成全世界最脏的人,她用藏在枕头下的刀保护自己,又换来一顿打;
读高中的时候,她在生日当天被告知母亲离世,外婆追到班门口来骂她是个灾星,就是她一手克死了母亲;
读大学的时候,她在生日当天被告知舅舅用音响线捆住了外婆的脖子,然后他笑嘻嘻地从十六楼跳了下去。
她好讨厌过生日,好恨生日。
“生日”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她死死困在里面,哪怕动一下都会被缠得更紧,然后一点一点让她喘不过气,甚至让她窒息。
没有人知道她的这些过往,她不想也不敢告诉别人这些过往,每次都只是淡然地说着“等我一样一样来处理”,然后就这样背负了这么多年。
她一直在对着不同的人客气地笑,也一直淡然冷漠地旁观这世界飞速变化发展,已经慢慢忘了原来难过的时候还可以哭,也早就把“哭”这项技能扔得老远。
直到保姆对她说“你也要做全世界最开心的女孩子”,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开心了好多好多年。
保姆叹了口气,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轻抚缪芝懿的脑袋。
“你呀,就是太拼命了,忙起来就不顾自己了,工作压力也大,得时不时就发泄一下,这样对身体和精神都好。前阵子不是出去玩了吗,以后还是得经常放松自己才好。”
保姆笑着给她整理头发。
“不哭了啊,哭了就不漂亮了,我们芝芝也要做个漂漂亮亮的寿星。”
缪芝懿知道保姆误解了她哭的原因,但并不打算和盘托出,干脆将错就错地点了点头。
等到她重新冷静下来,保姆好奇地问起她今天安安在走廊里突然崩溃的原因。
“安安之前被退回福利院好几次,其中有一次是生日当天被送回去的。”
缪芝懿垂眸,敛去眼里的苦痛。
“还有一次更恶心,那家人提前联系了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那天安安从幼儿园托儿班放学出来,直接被工作人员带回了福利院。”
保姆霎时愣在沙发上。
缪芝懿双手绞在一起,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般痛苦。
天知道今天她从福利院工作人员嘴里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有多难过。
安安那时候只是个一点点大的孩子啊,凭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精神折磨?
如果不想要存在先天疾病的小朋友,当初为什么要假装善良地领养她?
为什么要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
和安安同龄的小朋友是爸爸妈妈手心里的宝,而安安却早早就开始沉默寡言,在人多的环境里也只是抱着膝盖躲在角落里,不争不抢也不说话,就算被欺负了也只是站在边上偷偷抹眼泪。
如果她那个时候没注意到角落里那个小姑娘呢?
如果当初她忽略了那个胆小到不敢和她对视的小姑娘呢?
属于安安的光什么时候才会降临?
直到今天,缪芝懿才知道安安恐惧陌生人的真实原因,也完全能理解孩子当时崩溃地紧紧抱着她的腿的行为。
那或许是安安这辈子都难以和解的噩梦。
她定了定神,重新看向保姆:“阿姨,你说,如果我之后给安安换个成长环境,她会不会跨过这道坎?”
保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答案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只要你和安安在一起,她应该就不会害怕,你现在是安安的精神支柱。”
缪芝懿又沉默了。
但与此同时,一个想法在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