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打官司,准确点来说是不喜欢法庭,因为法庭给她带去了至少两次严重的心理阴影,而这两次官司居然还是一个人判的;
她不爱过生日,甚至很讨厌过生日,那天他找她煲电话粥也没听她说几句好话,究其根本是因为她小时候差点受到亲生父亲的侵害,而那天是她的生日;
他很难联系到她父母,度假回来之后也一直在试图找他们坐下来谈谈,但想也知道无法实现,因为她的“父母”根本就是假的,她的母亲死于那次保外就医,她的父亲死在那场车祸。
或许从一开始,缪芝懿就是有意接近他,找了人来扮演她的父母,无形之中正好契合了他父母的催婚心思,促成了他们这短短一年的婚姻。
放在过去,他会毫不犹豫地相信缪芝懿骗婚,并且坚定认为缪芝懿的过往经历和她的骗婚事实不构成绝对的因果关系——听上去确实有点扯,但法律确实也是这么写的;
然而现在,他觉得很悲哀。
整件事都悲哀得荒唐。
她被他父亲害得家破人亡,接近他之后和他成为夫妻,尽职尽责地扮演了一年好妻子的角色,他爱上她了,然后她笑着讲述痛苦,还说其实她一直都在恨他。
如果真的想报复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
到底是希望他爱她还是恨她?
他确实恨,恨她事事隐瞒,恨她这个时候把真相和盘托出,恨她从不回应他。
但他也确实很爱,爱到明明她才说了恨他,他却因为再次和她分开而产生了比以往更加严重的分离焦虑。
甚至,一想到以后他们或许要形同陌路甚至完全对立,他的焦虑就像成千上万双手,在疯狂撕扯他的心脏。
他从小就不是那种会产生焦虑心理的人,因为他的人生太顺了,顺到让他觉得就算哪天真的要尽人事听天命,哪怕失败了也足够体面。
他的同龄人要么因为学业或工作焦虑,要么因为家庭或生活焦虑,他根本就不需要有这种情绪,自然无法理解他们的焦虑根源。
但偏偏因为这段在他看来没来由的婚姻,他焦虑得要命。
明明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他却还在思考是不是能再补充一些什么,或者他再多做些什么。
直到缪芝懿笑着说恨,直到她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开,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冷静,也无法体面地告诉自己这是尽人事听天命的结果。
一切都败在“当初明明可以”。
当初明明可以让人去检查孩子身上的伤,明明可以让那个女人带着孩子脱离苦海,明明可以审查那场车祸的所有相关人员,明明可以找人去问清楚车子的使用情况。
但他父亲没有。
甚至,他从小就听母亲告诉他,说父亲任职期间还给蔚城争取到了“全国幸福城市”称号,因为离婚率稳步保持在个位数。
他都不敢细想这个数据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下午,余辛拿着案件材料进来找江任舟签字,刚进门就看到他依然呆坐在办公椅上,手上还捏着两张老旧到泛黄的纸,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
“江律,我把上次江城那个案子的证据整理好了,您现在有空签字过目吗?”
他一下子回过神,掐掐眉心,随手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空位:“放着吧。”
正好Luda也过来送资料,敲了门进来,自觉放好东西,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江任舟桌上那份文件上
他桌上经常有各种各样的纸质文件,这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这是一份没签完字的离婚协议。
纸的另一边被文件夹压住了,她看不出协议另一方有没有签字。
“江律,您不是一直不接协议相关吗?这种事情交给我们处理就好。”
江任舟的视线紧跟着飞过来,少有地带了些寒意。
余辛察觉异常,有些抱歉地冲着江任舟笑了笑,拽着身边的Luda匆忙出去。
Luda不解:“你怎么了?”
“上午芝芝姐过来了一趟,之后江律就再也没出过办公室。你看江律的表情就知道,估计两个人有点不愉快吧,你还问什么协议的事情,万一那份协议就是江律和芝芝姐两个人签订的呢?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Luda顿时皱眉。
她记得今天上午接线员提了一嘴,说是缪芝懿打电话来任川,要求公事公办,难道……
“坏了。”她一拍脑门。“他俩不会要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