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椅子上,若无其事地看着她。
屋门关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屋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
梓萱冷笑一声,直接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你在生我的气。”他的声音平稳地响起。
明知故问。
“是我失算,没能拉住你。”
她冷冷地打断他,“太子殿下怎么会失算呢?”
疼痛让她说极慢,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可抑制的颤音。
秦铮微微眯眼。
梓萱回过头,对他咧嘴一笑,“既然还留着我的命,自然是我对殿下还有些用处——明人不说暗话,殿下不妨直说,还需要我这个妻子做些什么?”
“你以为是我做的?”他冷冷道。
不然呢?
她轻蔑地看着他。
他忽然冷笑一声,“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
梓萱回以冷笑,“我也曾以为你不是。”
秦铮猝然起身,一把钳住了她的下巴。
她忍着钻心的疼痛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他唇边的笑容却更残忍,如同寒夜孤月下淬血的刀锋。
“既然如此,就请三殿下履行诺言吧。”
***
半炷香后,秦铮推门而出。
檐外的桃花斜在檐前,在浅薄的日光下却如冰雕般易碎。
他站在廊下,一时没有离开。
屋内猛地传来一阵嗽声和喘息,兰辛谴责地看他一眼,却一句没有多说,便快步向屋内走去。
屋门打开又合上。
秦铮垂下眼,雨后湿润的台阶透着隐微的青苔,她刚才看他的眼神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失望,愤怒,绝望……以至于又从绝望中逼出来决绝……
好像一夕之间,他就突然成了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房间内,她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虽然隐约还能听到其中时断时续的痛处,但至少,应该是睡着了。
他走下台阶,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一路穿过回廊,走进里屋。
恒安跟在他身后,“这三殿下也太不知好歹,爷您好心去看她,她还——”
“放肆!”秦铮转过头,“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她也是你能议论的!”
恒安立刻跪下。
秦铮转过身,直接向屏风后走去。
“起来。”
恒安起身,自觉地在屏风后止步。
“记住,这里是桃源。”
“是,是小的狂妄了。”
他在书架前站定,随意抽出一卷竹简,在临窗的书案前坐下。
恒安立刻识相地退下。
一卷竹简很快便看完了,即便如此,他却没有再起身。
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起她看他的眼神。
明明之前对着他还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现在却突然如此冷漠拒绝……
就仿佛这次事故,夺去了她所有的希望一般——而偏偏,她还认为,是他做的。
为什么,是谁跟她说了什么,还是哪一步出了什么差错?
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要答应他?
窗外的风声忽然折断了桃枝,秦铮猛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明月高悬在枝头,如银的月光洒落窗前,映亮了竹简上的文字。
反手将竹简合上,秦铮走出门。
一直等在门边的恒安立刻挑着灯笼上前,令他惊讶的是,秦铮竟然又回到了梓萱的房间。
同样守在的门外的还有兰辛。
秦铮看她一眼,这个往日里在黄萱萱面前活泼跳脱的侍女,如今在他面前,冷静自持,成熟稳重,看到他再次折返,也没有露出半点惊讶。
她替他将门推开,却不由分说地跟他一起走了进来。
秦铮的脸上看不出丝毫不快。
许是怕她醒来找不到人,床前的桌上留了盏灯,他穿过屏风,在她床前站定,她瘦削的脸庞笼在一片温暖的光里。
即使在梦里,她的眉头也依旧不肯松开。
明明是万千宠爱长大的公主,却一副一直跟命运斗争活下来的样子。
下一秒,那张平静的脸忽然扭曲起来!
梓萱在被子陡然缩成一团,仿佛有什么不可抗拒的黑暗要将她吞噬一般,泪水无声地从脸颊上滑落。
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宛如一只大雨中无家可归的小鸡。
秦铮的心忽然一软。
白日里的不快忽然散了大半,还是个小丫头啊,也只比他妹妹大了两岁而已。
许是被猪油蒙了心,秦铮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她拭去了颊边的眼泪,动作温柔得连兰辛都多看了他两眼。
然而,不等兰辛反应过来,秦铮忽然后退了两步。
只见他一丝不苟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帕,仔仔细细地擦过每一根手指后,转身离去。
兰辛:“……”
“咳咳——”
兰辛连忙转过身,梓萱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她连忙倒了温水扶她起来。
温热的液体滚过喉咙,梓萱靠在她怀里缓了缓。
“你也去歇会儿吧。”
“殿下放心吧,下半夜就换蕊珠了,不会累着奴婢的。”
梓萱在她怀里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脑海里却不禁回想起秦铮白日里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