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你同我说的吗?” 孟湘湘望着他起伏的肩。 他说:“对一个人好,就不要再收回去,若是不喜欢,就从头到尾都不要对他好。” 孟湘湘不敢再看他,捂住脸倚着门,身子滑下去。 她说话时候染上哭腔,又不想服软,自己硬是把哭意吞下去,“校尉大人,以前是我不懂事。我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想回家,又要去招惹你,明知道不能与你厮守还要去招惹你,都是我不好。以前是,现在也是,我怕我继续错下去,我想同你说清。这些念头,我不念了,我不敢念了。” “湘湘,我……” “不要喊我的名字。” 郑子潇便快速改口,“小姐,我以前从没说明白我的心意。我心悦你,我倾慕你,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记得。是我不好,我以前老躲你,我跟你认错,你不要不理我。” “妾惶恐!” 郑子潇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孟湘湘狠心,说道:“妾惶恐。” 倘若他再说下去,孟湘湘知道自己会有念想。有了念想,就没法接受这样的命。不能接受,就会想要改变,开始期待。一旦期待,就学会了思念。 “你别用这个字。” 孟湘湘合上眼,手揪起鞋尖上的穗子,一根一根抽出来。 她觉得喉咙滚烫,一句“妾惶恐”,可能真的把感情全数断送了。 但她不能让整个侯府为了自己的情坠落。 良久,郑子潇没有声响,只有孟湘湘自己的啜泣声。 孟湘湘微微侧首,突然听到门扉轻叩的声音。 “小姐,你知道吗,三年前初春,木兰树下,风雪中见小姐,好像天地都变得生动,自此以后,除去巫山不是云也。我知道小姐的难处,现在万事未能成,我不敢空口许诺,但子潇一生,对小姐不敢相忘。如果你觉得在这片天地举步维艰,我就为你扫出一片清白坦途,多余的我不会奢求。” 声音消下去,有衣服悉簌的声音,孟湘湘知道他离开了。 她抬首擦下巴上的泪,痴痴看着空落落的苑子,好像还有两个人月下打闹的幻影。 像是对自己说的,孟湘湘喃喃道:“妾……惶恐……” 就算心如磐石,在郑子潇这样的话下,也不能不动容。 孟湘湘觉得郑子潇一直都是郑子潇,他身上的气息会变,他会比从前更鲜活,但那份虔诚的爱意一直都在。 她合上眼,好像又能看到那双细长好看的眼睛。很多年前的风雪中,也是这双漂亮的眼睛,与自己相望。 她要躲,而他一直会在原处等。 月下幽寂,万里无云。 后苑的苦涩挣扎终于消停,攀在院墙边的婆子才碎步离去,出了和雅苑,一路走到夫人屋中,垂头道:“夫人,那郑校尉离去了。” “怎么说的?” 夫人懒得抬眼,倚在榻上,有些愁思。 婆子乐呵呵道:“咱们小姐当真是懂事的好姑娘,把他拒了。” “嗯。” 按理说夫人是乐得见此景的,她展露的态度却是不冷不热,婆子有些摸不准,继续道:“夫人这下可以安心了,咱们小姐的婚事也算是稳妥了。” 夫人扬扬手指,“出去吧。” 婆子愣了愣,缩起脖子退出去。 夫人这才睁开眼,夹着困意起身,朝和雅苑的方向望去,心里百味杂陈。 思前想后,她还是起身,踢踏着鞋一路到了和雅苑。 这时候苑子静得人伤心,裙角蹭过花草都会格外刺耳,沾了露水的空气流入鼻腔,能感触到带着凉的悲意。 夫人轻轻推开门,看到孟湘湘已经睡下,轻轻坐在她床边,端详她的睡颜。 世上或许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关谷冬自认不在那一列。 只有夜深无人的时候,她敢放纵自己一会,来这里展露温情。 手指拂过孟湘湘肿起的额角,夫人冷不防一声抽泣,好在孟湘湘只是翻翻身,并没被惊醒。 “湘湘,对不起。” 难得放下尊严和倨傲,夫人柔声道:“我有时候在想,我们母女的命运会不会有改变,你是敢争一争的,而我不敢。我其实努力过,最后还是来了延北这个地方。如果我从开始就不去争,是不是也不会那么难过?” 隐约看到孟湘湘眼皮动了动,夫人别过头,颤抖着说:“湘湘,女子就是这样,要为自己算计好,才能过活下去。” 她手盖在孟湘湘冰凉的手背上好一会,才给暖热。 到了第二日清晨请安,她又是端坐的侯夫人,而孟湘湘又是那个常挨责罚的长小姐。 夜晚夫人说得那些细碎话语,好像从来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