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湘湘掀开帘子,“热吗?”
他还有些恍惚,后知后觉胡乱应着。
“上来坐?”
世子抱怨茶果子被打,又去排队买新的,正好空出个座位。
但他总是不肯的。
郑子潇微微颔首,委婉拒绝了。
路过千蓝阁,僧侣与福川的传教法师吵嘴,顺带着又拥挤起来,马车震颤了一下,趴在车窗边的孟湘湘慌乱伸出手,扯住郑子潇青色的阔袖。
男子总是臂膀宽阔结实,浑身温热,姑娘身形娇瘦,手指冰凉。
她发现郑子潇喜欢穿青色。
清冷如松,琼枝玉树。
“小姐别怕。”
凉意渗透过来,郑子潇顺势抓住她,后知后觉中,眼底的惶恐尽显。
孟湘湘有些错愕。
他想收回手,又被她捉回去。
姑娘指甲上透着圆润的光泽,干净纯洁。
郑子潇喘出口气,尽量显得没那么局促,“小姐,我……”
“为什么要说玷污?”
她问的是茶楼那句话。
郑子潇不敢在对视,目光落在远处,“小姐是金枝玉叶,与我不同。”
“我记得你说你不是穆王义子,但也是读书习武样样精通,难道差的只是一个义子名号?”
各种缘由,难以诉说,郑子潇只能沉默。
孟湘湘仍固执地用小指勾着他的手,“离开茶楼时候,姚儋在我耳边说了句话,你猜他说的什么?”
她看着郑子潇轮廓分明的侧脸,心里发堵,带着怨怼道:“他说他真想打我一巴掌,可他不能。”
“他不敢。”郑子潇骤然抬头,手指突然回勾。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郑子潇,我有许多缺点,我不爱学习,有点拖延症,贪玩,嘴上不饶人,还有小脾气。我最大的缺点就是为人清高,你知道吗,姚儋当时离我很近,他每说一句话我都不耻。”
她愈发恳切,带着郑子潇的手指一把攥在手心,像是要用这片温热的手掌烘暖自己冰凉的指节。
还有异世漂泊下冰凉的心境。
不是每个人都能顺利接纳穿越后的身份,孟湘湘格外不能接纳。
她没察觉自己声音颤得厉害,“郑子潇,黎府大婚,你上次也没揭穿我。”
各藏秘密,谁却都不敢说出口,打破现在暧昧的平衡。
他笑得有些凄惨,视线在那二人紧握的手上缠绕。
孟湘湘道:“我才是最不磊落的人,一定要说玷污的话,我更合适。”
气氛有些低沉,但爱情悍匪总是明快的,到了王府,又抓起郑子潇的手腕,去小厨房给他煮吃食。
这次煮的饺子。
一人负责生火擀面皮,一人负责调馅包出个形。
蝉声初鸣,饺子出锅的时候给人眼前蒙上层水雾,他们避开侍候的婢子,躲在灶台边上吃。
他发现她不似寻常小姐,没有一点架子。
郑子潇忽然想,往后的岁月也应当这么过。
隔日,鸡鸣三声,姚仇骑着他的白马,身穿中郎将墨蓝官服,围着花浊跑了整整三圈。
他一边跑一边喊话,引得路人笑个不停。
长发高束在脑后摇曳,他说:“我错了,我不该当众戏弄孟小姐。”
院子里,孟湘湘又开始罚跪。
夫人绕着她走了一圈,看她宁死不改的模样,突觉有些好笑。
“我该说你什么好,一进城先招惹上中郎将,今早人家围着花浊跑马,还专门点你的名字。”
正说着,马蹄声急切传过,又是姚仇大呼小叫的声音。
孟湘湘笑得身形乱晃,跪着的双膝都不那么酸了。
夫人用指头恶狠狠戳了她一下,道:“你还笑?”
“他自己要跑马,你让他来跪着,找我做什么?”
夫人突然觉得有些蹊跷。
她几步走近了孟湘湘,仔细看她那倔强的双眸,“你跟中郎将难道私下……”
孟湘湘连忙摆手,“没有的事,你也说了姑娘家名节重要,咱们书香门第,清流世家,我身为大家闺秀,延北楷模,怎么能随意跟男子攀扯。”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认为,姚家老大更适合你些。”
“谁?”
有那么一刻,孟湘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婢女搬了把椅子,夫人坐上去,手里捏着茶杯盖,碰撞出清脆声响。
夫人道:“兰台御史中丞,姚儋。”
“你疯了?”
“姚大公子为人斯文风雅,又是兰台御史,嫁过去你也不需要在延北过苦日子,花浊是个暖和地方……”
“我取暖就不能抱着炉子吗?”
夫人越发看不透孟湘湘,手上动作也停了,“你不愿意?”
她发现孟湘湘的神情有些悲怆,像是……
视死如归。
“姚儋是青年才俊,给你选这个亲事不亏待你。”
“他讨厌我都来不及。”
“湘湘,姚儋的父亲叫姚亭,是光禄卿。”
孟湘湘有些不解道:“所以呢,你觉得他们会稀罕侯府的名号?”
夫语气愈发讳莫如深,轻轻摇头,“今早,光禄卿大人辞官了。”
命运的丝线突然抽紧,这根线上的钉珠孟湘湘感觉,自己开始被推着走。
走到哪里,并不能任由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