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在河里泡了冷水澡的人都不喝,沈荼怨气很大。
在又一个生姜味的嗝被打出来时,沈荼说了一句:“我们现在回去吧。”
她在怀疑谈隽现在送她回学校,还能不能在十点前赶到机场。她没去过机场,不知道离学校有多远。
或者她一个人回学校也可以。
“要不要再正式吃一顿晚饭,我请你。”
“新生奖学金还挺多的。”
谈隽坐在沈荼对面的椅子上,一手托腮,视线全部落在沈荼身上。
他皮肤白,灯光照在面上,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清澈跟温柔,眼神里的那种专注几乎可以被解读为深情。
就好像——他只会跟你一个人这么说话。
但沈荼被生姜味熏得头昏脑涨嗓子疼,没有注意到了这过于专注的眼神里别样的意味。
对于谈隽这再吃一顿的想法,她指着桌上那两杯原本满满当当的生姜水,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你觉得我还吃得下吗?”
谈隽:“……”
“那我们去看电影?”谈隽试图再找些其他借口。
现在还不到八点,很早。
沈荼明天就要回去了,接下来一个多月他都看不到她。
沈荼承认跟谈隽单独看电影这件事的吸引力真的很大。
但她免不了杞人忧天起来。
看完电影后,他真的来得及去机场吗?
还是说谈隽没有看到那条消息?可是她也没有点进去过啊。
消息提示又不会消失。
又不好明着提醒他,这会有种她在偷窥别人隐私的感觉,所以沈荼只是咕哝了一句:“有点晚了,我明天还要回去。”
“下个学期你再请我吧。”
说完还有模有样地打了个哈欠。
见她眉间恹恹,谈隽踌躇半晌,还是将东西一收,准备送她回学校。
地铁上人不少,虽然已经过了八点,但仍旧有许多面色疲惫的年轻人上上下下,偶尔还要在途中接几个夹杂些许英文与专业词汇的电话。
今天是周六,地铁上还有这么多刚刚下班的上班族,这足以说明很多公司都不遵守劳动法。
晚上九点二十分,两人回到江大,谈隽目送沈荼上了宿舍楼。
确定消息得到回复后,谈隽才转身离开。
寒假已经到来,加之研究生初试才过不久,学校安静得连走路时的脚步声都有回音,路灯稀稀拉拉,偶尔有几个人影从底下飞速蹿过。
抬眼望去,看不清人,只能看见越拉越长的影子,掺杂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枝桠倒影里,恍若夜间特有的魑魅魍魉。
平日灯火通明的图书馆现在犹如一本隐没在黑夜里无人翻动的巨型书匣。
谈隽蓦地觉得有些寂寥,往常的周二与周五,是他一定可以在图书馆见到沈荼的日子。
现在他要很久不能见到她了。
长睫毛挂住了几朵雪花,谈隽拉紧颈间的围巾,几秒后,他停下脚步,握起一段羊毛缎摩挲放在鼻间。
仿佛是觉得这动作有些不妥当,眨了眨眸,又不好意思地放了下来。
围巾上有淡淡的草木香,像经过一整个严冬后从冻土里冒头的第一茬韧草。
这是沈荼后来给她温手时的那条围巾,她在商场买的那条被他借口有点厚换给了她。
校门口的停车位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辆小车。
将手中的衣物放进车厢,谈隽再次打开了单肩包,看着玻璃罩碎掉的垂耳兔,叹了一口气。
表白计划出现了差错,当然也不是不能继续,只是他不希望沈荼以后回忆起他们恋爱的伊始是一只被打破的礼物。
他忌讳这种遗憾与差错。
是的,是忌讳。
就像佛家忌讳荤腥,道家忌讳戊日朝真一样的忌讳。
尽管他从小便决心投入天文及物理学研究,本应坚守唯物主义,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不得不小心一些。
小时候大人讲话总是不避讳小孩,谈隽曾听某个亲戚以揶揄的口吻说起他父母的求婚仪式。
那是一场十分盛大的仪式,只是有一点遗憾,尽管准备充分,甚至提前监测过天气的变化。但在正式求婚的那一天,仍旧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破坏了最后的计划。
一场本该完美的仪式出现了不完美,但彼时热恋中的两人将其当做是上天的考验,一桩小插曲,意味着他们可以携手度过所有难关。
在他父母的婚姻接近破裂的时候,那个亲戚马后炮般地说着其实那一天是上天在提醒,提醒他们这一段感情不会有好结果。他们的一意孤行犯了忌讳,至少应该换个日子。
彼时年幼的谈隽不太能看出来这其实是某种幸灾乐祸,所以不可避免地记在了心上。
在还会做梦憧憬的年岁里,他也会想象如果当年那场求婚仪式一点差错都没有,他是不是也能拥有一个还算完满的家。
回忆没有占据他太多时间,一个微信电话打破了他对过往的沉浸。
“隽啊,你就是这样对待你姐的吗?”尖锐的声音从屏幕的另一端直击耳膜,像是气极了。
谈隽微微皱着眉将手机拿远了,随即嘴角弯起一抹轻笑,淡淡道:“不是有人去接你了吗?”
“你要的公主待遇我给不起,但他能给。”
“谁要看见他?”女孩子有些气急败坏。
谈隽不置可否:“哦,这样啊,那你打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