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坟头的,还有杨格格住的西配殿。 自打那日深夜得了太子爷一番训斥后,杨格格的精神气就被抽光了似的,她不敢出门,不敢见人,成日就坐在镜子前面,看着镜子中形如枯槁的自己。 康太监再也没来了,她头发不掉了,甚至长出了新的额发,身上也不痒了,事发当晚,只有李氏和她一块儿被斥责,这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进京选秀时,额娘不放心她,宁愿抛下两个襁褓中的弟弟,也要一路陪着她坐船进京,路上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入宫要小心、要谦逊、要改了在家里的脾气。 额娘还说,为了保住阿玛两淮盐运史的位置,她必须入选,阿玛送了三万两白银给内务府的索尔和大人,宫里的惠妃娘娘一定会圈中她的名字,入宫是不必愁了,有这一层关系,惠妃娘娘多少会照拂她,但她不要想着从此就高枕无忧了,只有自己立住了,有恩宠傍身才能过得好…… 当时额娘以为她会被指为贵人、常在,额娘还盼望着她能住在惠妃娘娘的延禧宫,总比落到没交情的妃嫔宫里好。 但她却进了东宫…… 太子丰神俊朗,东宫人少干净,比起拥有三四十位妃嫔的皇上来说,不知要好多少……她得了旨意喜不自胜,不知不觉就将额娘的话抛却脑后了。 她望着紫禁城巍峨气派的宫殿,满心只有当人上人的期盼。 旨意下来,她要在钟粹宫学规矩,之后再也不能出宫。临别前,额娘哭得不能自己,她还不明白额娘为何那么伤心,如今她终于明白了,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是她太傻了。 杨格格望着镜中的自己,泪流满面。 如今她该怎么办…… 只听门轻轻一声“吱呀”,柳儿端着热水进来,累得满头大汗:“格格,热水要来了。” 杨格格低头惨笑,李侧福晋明面上没有克扣她,但底下人惯会踩高捧低,别说额外的孝敬了,如今她院子里的小宫女小太监出去根本要不到东西,连打个热水都要柳儿亲自去,好说歹说还塞银子,茶房的老太监才不情不愿地给她打水。 柳儿将木盆架在架子上,绞好热巾子给杨格格擦脸,柔声道:“格格别哭了,日后等太子爷消气了,总会想起您的好。” 杨格格垂泪:“难为这时候你还愿意伺候我,院子里跑了不少人吧?否则你也不用做这些苦力活了。” 小太监们跑得最快,他们都有自己的门路,不是调去膳房就去调到花园,还有故意犯了错要回内务府的。 “不妨事,回头禀了凌嬷嬷,再拨几个人来就是了。”柳儿宽慰道。 杨格格点了点头,在柳儿的伺候下睡了。闭上眼却还想不明白,为了什么李氏要这么算计她,论得宠,分明是程格格更得宠……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把自己入宫以来,桩桩件件事情都回忆了一遍。 很快,她揪住了其中的蛛丝马迹。 李氏小产后,就三天两头吃药,太医也三五日就要请一趟,从此太子爷再也没有留在李氏屋子里过夜,她原本以为这都是程格格过于得宠的缘故,但……是不是李氏再也没办法伺候太子了? 所以她从来不对程格格得宠伤心吃醋,所以…… 杨格格总算攥住了纷纷乱乱的第一根线头,她的眼眸越来越冷,却越来越亮。 之前李氏是有心算无心,也是她不上进,之后她不会再犯错了。 她要沉住气,她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就这么像朵凋零的花一般枯死在这小屋子里,她要让自己重新被太子爷看在眼里。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杨格格等不及了,一把掀起被子,穿着寝衣赤着脚就下了床,一叠声唤着:“柳儿,柳儿——” 柳儿听见也来不及穿衣,趿了鞋,点了灯烛匆忙进来,吃惊得看着仿佛突然就活了过来的杨格格。 “快取笔墨来,我要写信!” 柳儿很快吃惊的眼神转为了怜悯,她垂下眸子,掩了情绪:“是。” 杨格格还是没看清现实啊。 # 胤礽第一天醒得早,觉着浑身郁气都散了,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咪咪揣着前爪睡在程婉蕴的檀木大衣箱上,听见响动便轻轻“喵”了一声。 “嘘。”胤礽对猫说,自己也轻手轻脚掀被下床,回头一看,身侧的人卷着被子睡得正熟,他捏了捏她的脸,将床帐子重新合上。 何保忠已经跪在帘子外头,胤礽没让他进来,一如往常到外间去洗漱。 这会儿打更太监刚敲了梆子,正好是寅正时分,程格格院里的宫女太监早就忙活开了,热水、帕子、他上学要换的衣裳也都熨好了。 等他换好衣裳,膳桌已支好了,太监们正流水般摆膳。 他每逢到程格格这儿歇着,就会留下用了早点再走,他也从来不另外点膳,程格格昨个点好一早要吃什么,他就跟着吃。 因为程格格点的东西,每天都不重样,而且都不是宫里常吃的,她爱吃南方菜,他在这里也有合口味的、有不合口味的,但就觉着有意思。 黑漆漆的夜色里,乾清宫、阿哥所和毓庆宫的膳房是最早亮灯的,万岁爷要上朝,阿哥们要读书,这几处的烟囱腾起一阵阵炊烟,灯火通明,一派热火朝天。 郑隆德昨天知道太子爷来了,早就预备了两份点心,更是三更不到就把手底下所有小太监都踹起来生火烧水、剁馅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