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刀鞘里,将它安稳放在桌上。 好不容易稳了心神,柳灵均定睛一瞧,才看清了,那匕首是自己曾经送给青盐的。只是,与从前不同的是,原本朴实无华的一把匕首如今变得不太一样。 那刀把被青盐镶了几颗宝石,刀鞘最末端还刻着一朵盛放的茉莉花,与厚重的金属显得格格不入。 柳灵均坐回位子上,伸手摸了摸它。 “我能保护好自己,”青盐认真看着柳灵均,缓缓开口,“日后若是母亲不在……你比我更需要它。” 柳灵均知道青盐的停顿意味着什么。 日后张福娘若是真的撒手人寰,经营宴春楼的重任就要落在柳灵均身上。这份重任就像是一片漫无边际的冰雹悬在柳灵均头上,她当下只能感受到阵阵寒气。只要牵扯的丝线一断,这块冰雹就要不由分说砸在她身上。 “嘁……”柳灵均语气中满是不服气,手上动作没停,将匕首接了过来,“方归梁投奔的那家青楼已经被我斗黄了,现在哪有人敢惹我。” 见她这副心口不一的模样,青盐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笑了笑。 “还说我呢,你看看你,”柳灵均伸手向青盐腰间掐了一把,“日子过得滋润,肉长了不少,当初的舞如今恐怕已经跳不起来了吧?” “要你管!”青盐拍掉柳灵均的手,嗔怒道。 她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漫无目的地聊了很久,她们无话不谈,但细细想来却又没说什么,每一句带着火药味的互呛背后,无非就是一句话—— 我过得很好,希望你也一样好。 桌上的茶水已经换了三壶,郎中敲响了柳灵均的房门,称张福娘已经转醒,眼下精神尚好,可以见人。 柳灵均简单应了一声,随后带着青盐进了张福娘的房间。 走进房间的瞬间,青盐闻到潮湿闷热的空气中满是药材的苦涩气味,桌上的瓜果已经腐烂,墙边的花蔫了大半,镜子前瓶瓶罐罐的胭脂落了厚厚一层灰。 张福娘半合着眼睛倚在床头,眉头微微皱起,一只手松松搭在身前,时不时像是安慰一样拍拍自己的胸口。 她瘦了很多,两颊的肉几乎已经瘦干净了,只剩骨头苦苦支撑。 青盐看到郎中坐在她身侧,将一根很长的针扎进她手腕,看着那根针逐渐没入张福娘的皮肤,青盐的眉头跟着越聚越深。 眼泪掉在脸上的时候,青盐被自己吓了一跳。 听到门口的动静,张福娘抬眼看了看。见到青盐的瞬间,张福娘的眼睛从浑浊骤然变得清澈,脸上突然有了一丝生机。 张福娘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就被猛烈的咳嗽打断。她拼命压抑因为咳嗽而颤抖的身体,手指拍了拍床榻边,示意门口的青盐和柳灵均进来坐。 “哭什么。”张福娘的声音很轻,如若在她面前立一只香,她说话的时候连点香烧出的烟都不会动一下。 听着张福娘被病痛折磨地有气无力,青盐的眼泪更收不住了。她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豆大的泪珠却不听她的话,夺眶而出。 郎中收了针,识趣出门,房间里只剩她们三人。 青盐终于呜咽出声,她握着张福娘的手,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张福娘缓缓抬起手,颤抖着掀开青盐衣袖,看到她依旧白净完好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顾家对你好不好?”张福娘看着青盐,满眼担忧。 “好,”青盐不假思索立即答道,她甚至没有回忆在顾家是否真的受过欺负,回答的话就已经出口,“他们对我很好,顾怜很照顾我,你看,都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的。” 青盐将张福娘的手搭在自己脸上,让她掐掐自己脸颊上的肉。张福娘没有力气,只是顺着她的动作做做样子便收了手。 张福娘脸上担忧之情更盛,眉间挤出一个“川”字来。 犹豫了很久,张福娘还是开了口:“可不能忘了本,琴棋书画要时常练习……如果有一天……被丢下了,尚且还能有立身之本。” 她说得断断续续,每说两三个字就要停下来歇口气。 青盐急忙点头,此时此刻,任由张福娘说什么,她都会答应。她一遍遍重复着“我知道了”,手心里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来。 自从青盐与张福娘之间没了利益纠葛,她不再是宴春楼的摇钱树,张福娘原本对她那一点微不可察的母爱就被无限放大了。 叫了这么多年的母亲,总归也算是有了感情。母女一场,青盐终于在此刻感受到了被牵挂的温暖。 她听着张福娘一遍一遍告诫她,要小心提防顾家,不要让自己吃了亏,安身立命的本事不能忘……最后的最后,张福娘拜托青盐和柳灵均能够互相扶持。 宴春楼是她一辈子的心血,张福娘知道自己做的生意并不是以物换物的普通营生,她买卖的是色相、是感情。她收留没人要的女子,让她们在残酷的世界活下来,这样来说她算是好人。 可她也利用这些女子,让她们成为赚钱的工具。 她跨在善恶两端,没日没夜地点香拜佛,想要赎罪。 一直到暮色四合,张福娘说得累了,昏昏沉沉睡去。青盐和柳灵均安顿好她,轻手轻脚出了门。 宴春楼如往常一样吵闹,青盐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微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