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把帐帘大开,传进来使。
只见一名中年文士,弓腰驼背走进来。
身着大袖宽衣,手捧一个黑漆匣子。
面朝将军跪下:
“小人张齐,拜见唐君。”
将军谦让道:“文告未发,不敢称君,先生免礼。”
张齐不敢直身,只略微抬头。
将军问道:“先生非他族人,为何会被遣作使者?”
张齐战战兢兢回道:“小人原是县守的书吏,黎人来了之后,杀了县守,却聘小人为臣,强令小人在辉城驻将隗家兄弟营中代写文书,做些笔头上的杂活,小人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为讨生活,不得已,只能听从贼人使唤,求将军恕罪。”
将军微一颔首,又问:“那使唤你来,作甚?”
张齐回道:“隗家兄弟早听闻将军威名,今见将军兵强马壮,上下一力,知道不敌,那黎国国君却不肯派兵支援,将他二人当作弃子,兄弟俩不愿枉送性命,只期投奔将军,今此,特遣小人送来大礼。”
说罢,将手上匣子高举过顶。
杜宪上前接过,掀开盖子。
匣内赫然盛放着一颗人头。
湿润带血,看着就很新鲜。
脑袋下方垫一层干花香料。
是花了心思的。
将军示意杜宪合上匣子。
“这是何人首级?”
“此人名叫刘雄,是贼黎军中一员猛将,便是他在阵中偷袭将军,以毒箭伤将军脸面,隗家兄弟斩其首级,送给将军作见面礼,以示诚意。”
将军沉吟片刻,拊掌轻笑:“原来是他,的确该死,因此人一箭,我左眼至今不能视物,贵方诚意,令我甚为欢喜。”
张齐续道:“隗家兄弟手下能调度的,现有五千精锐骑兵,明日,他二人在河原谷设宴,请将军一会,将军可带亲兵随行,若是将军愿意,五千兵马即可收入囊中。”
将军道:“你回去转告二位,我愿以重酬相聘,明日定会如期赴约。”
待那使者走了。
杜宪捧着人头礼盒,咬牙切齿道:“我去炖了它,拆肉悬骨,给大哥报仇。”
将军道:“有这闲工夫,好好读书如何?”
杜宪抖虱子一样摇了摇头,在盒子上重锤一拳,转手递给小兵,叫拿出去丢了。
田夏拾空碗,转过坐榻,走到将军面前,依旧低着头道:
“容小人告退。”
将军歪头端详,见她神情木然。
全不把那断首放在眼里,连装也不装。
暗自叹了声,只道:
“你先回帐候着吧。”
田夏躬身退出帐,转身便走。
吴忠盯着田夏背影,小心问话:
“大公子,她莫不是?”
杜宪嬉笑道:
“路上抓到的,难得大哥能看得上眼,我瞧着也挺好,人标致还守规矩,带在身边多体面。”
将军不睬他,只对吴忠道:“罚他抄个百来遍书,好生长长眼力。”
吴忠笑意了然,在杜宪后脑拍了一下。
那杜小将却是被罚得莫名其妙。
这晚上,将军回了寝帐一趟,只来换药。
连话都没能说上两句,就忙不及走了。
田夏心头甚是忐忑。
早前听探路的传讯。
得知黎人残部出了辉城,逃到别的地方。
黎族在这一方占了不少地盘。
据点不止一两处。
就是姚将军亲自带队,想要全吃下来,也不是一刻半刻的事。
这时跑来求和,还要设什么露天宴会。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将军爽快答应下来,那铁定是有别的打算。
以前她是无知者胆壮。
在军营里进进出出,只当多个练手艺的场地。
从不想战事瞬息万变。
随时有可能被整锅给端了。
而且那时,她年纪尚小,好歹算个从医的学徒。
战场上不杀医生,那是不成文的规矩。
眼下,早已不是当年光景。
说她是侍医,那是将军抬举。
在旁人看来,她就是个陪帐的。
万一,她不想乌鸦嘴。
但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她又不想死,到时该怎么整?
田夏就此问题在心里反复盘算。
法子有的是,就怕人去想。
这一想,就想到了日出晨曦。
帐头兵唤她出来。
给她一个药囊,一顶防风沙的面衣。
田夏打开药囊,发现里面除了药具,还有一把匕首。
觉得十万分的不好了。
那兵领着她,来到营地后方。
上了一驾蒙有纱罩的马车。
车上坐着个美女,身披华彩锦炮。
正是早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美人儿“赵庄”。
赵庄起身行礼,见田夏愣杵着。
去搀了她手,带她并肩坐下。
田夏举目环顾:好大阵仗。
正前方是架戎车。
姚将军立在上面,沛公伴在身旁。
后方骑、弩、车、步各军,分部错列。
田夏只看得心惊胆颤。
这分明是要同赴火焰山的架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