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紧紧锁定我,不放过我脸上的每一抹神色。
他的目光有惊疑、审视、忌惮还有怜惜。
我不知道为何他的眼中有如此复杂的情绪,我只知道从一个寂寂无名底层宫女,一步步爬到千机阁阁主的位置,我经历了些什么。
四更时分提铃唱和,酷暑咽酸搜的饭菜,腊月洗僵冷的衣衫……
当然,无人知晓我隐忍如斯究竟是为什么。
裴竹川脸上五味陈杂,突然他长叹一口气,转而将我拥入怀中。
“沉壁,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整个身子被包裹在淡淡檀香里,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应了一声。
“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活下去。”
十四、
良久,裴竹川凝了目光望着我,带了些平和的温情:“我知道你在瑶华宫如履薄冰,世事只能步步为营。”
见我垂眸不语,裴竹川声音清越,继续说道:“今晚宫宴我便请旨拒了公主亲事。 ”
“沉壁,我娶你为妻。”
我呼吸一滞,见他脸上全然没有丝毫轻视之色,心中便愈发警惕几分。
他对我到底有何所图,莫非是想将千机阁收于囊中?
正当我在心中小心翼翼提防时,裴竹川在我头顶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沉壁你信我,我定不负你。”
瞧瞧,南曲班子都演到这个份上了,我自然是要配合出演忠贞不渝。
我睁着杏眼,看上去情意绵绵又勾人,“裴郎对绿腰如此情深义重,绿腰亦不负裴郎。”
可我刚说完,不知道是怎么触碰到裴竹川的逆鳞,他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不知为何他突然就变了态度,却见男人眸色越来越深,像是海上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我无端起了一股冷意,只得弯起了眸子,小心翼翼试探道,“裴郎,你怎么啦?”
难道是我表现得还不够低声下气,做小伏低,所以他才又生气了?
猝不及防的,手腕便忽然一紧。
裴竹川冷冷一笑,眼神耐人寻味:“你不是惯会审时度势,你说我怎么了?”
我来不及调整自己的表情,一只手死死地抵住他,眼底还露出一丝惊慌与厌恶。
“你松开我......”
一盏茶前,裴竹川还温情脉脉光风霁月的君子,此时他却掐得我的手臂生疼:
“你就如此厌恶与我亲近?”
我丝毫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忍住内心的惊慌,“奴婢不敢。”
裴竹川又是一声冷笑,鼻子顺势凑近了我的脖颈,似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你不敢,我看敢得很!”
还没等我做好准备,裴竹川带着莫名怒气,掐着我的腰往上托,蛮横地闯了进来。
十五、
视线天旋地转,我跌入被褥间。
我再一次见识到裴竹川温润假面下的荒唐,疼得牙尖都在打颤,只能无措地扶着他的肩膀,希望能平息他的怒火。
“裴郎,你轻一些。”
我软软求饶,可并未换得怜惜,反而男人的动作愈发阴狠了几分。
“李沉壁,你在我面前演戏,我岂会察觉不出?
“你每每在我面前卖乖讨好,不过是为了算计图谋,你眼里从来都没有我。”
“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当我的女人,不是吗?”
裴竹川说得不错,我从未想过要当他的女人,就连床榻间欢情不过是演戏。
“李沉壁你说话啊,假面之下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从始至终,我入宫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冷不丁回想起从前的事,家破人亡的仓皇感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
我被折腾得狼狈不堪,哪怕是疼得指尖发颤,我依旧死死咬唇一语不发。
浸淫宫中多年,我早就知道一个道理。
——想要活着,就得学会打落牙齿往肚吞里的隐忍。
见我眼神空洞死寂,男人的眼神又阴又沉,语气带了不耐的狠戾:“看看,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你。”
“李沉壁,你好像什么都放在眼底,可又好像什么都落不进你眼里!”
“偌大的宫墙里,你什么都瞧不上,什么都瞧不上!”
“你惯会算计,惯会找退路,从来不叫人瞧出真心!”
真心?
我疼得一怔,埋在他的肩头无声冷笑起来。
我曾在无数个夜里,看着凤鸾春恩车从瑶华宫、从掖华殿、甚至是从万佛寺往往返返。
一个女子风头最盛的时候,装扮最华丽的裙摆,佩饰最耀眼的珍珠。
巧笑倩兮,不过是为了权势与野心,谁也不必交托真心。
凭什么他裴竹川以为春风一度,我便要交付真心?
许久,我终是忍不住,声音发着颤勉强道:“我受不住了......”
裴竹川薄唇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这就受不住了?”
“李沉壁,你不是一向惯能隐忍蛰伏?怎么才这么一会功夫就受不住了。”
男人羞辱的话语落在耳边,我寒毛倒竖,浑身紧绷。
看来,他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