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一个人也很热闹。从前萧聿不太习惯这种热闹,但现在他并不讨厌,因为活着已经是很好的一件事,而热闹只属于活着的人。
“你说怎么着?那些魔修也跟我们统一战线啦!从前哪想过这个,魔修啊!”
士兵说着,拍了下大腿:“可我之前遇到一个魔修,身边还带着个凡人小姑娘呢,五六岁模样,嚷着要吃糖葫芦,人还真给买了!给那老丈付钱的时候,人都傻了……嘿!”
魔修……确实,整个修仙界的危机,当然也跑不了他们,当代魔尊代表整个魔修群体决定与天道盟合作,共同抗敌……总的来说是好事,只是也引起许多乱子。
但萧聿的注意力,却在那个“五六岁的凡人小姑娘”身上……当然,他知道那不可能是二丫,二丫就算活着,现在也绝不是五六岁了。
他只是……突然恍惚:“……我从前,也认识一个五六岁的凡人小姑娘。”
他一直都是听,还是难得开口说话,士兵就很好奇:“然后呢?”
然后?
萧聿沉默一会儿,说:“她死了。”
“……天魔?”
“嗯。”
于是有片刻的宁静,须臾,士兵叹了口气。
“我也不劝你想开点了,你们医修,肯定比我们懂这些。”
他又叹口气:“只是这世道,死的人太多啦!别说凡人,修士也一样……有句话怎么说的?人命如草芥!我们呐,就像那野草……”
萧聿听着,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做士兵呢?”
“嗯?”
“当士兵听调,也许会死在战场上,为什么不逃走?你不怕死吗?”
“怕啊,谁不怕呢?不怕死我当什么修士……当修士不就是为了活得久嘛!”
士兵笑起来:“但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总有野草要顶在前头……这样才有那烧不尽的野草,可以重生啊。”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萧聿已忘了他们又聊了多久,他又是什么时候回的房间。不过推门而入时,他顿了顿,因窗前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回过身来,笑问他:
“回来了?”
一如当初。
萧聿沉默片刻,真诚发问:“师兄,你为什么不点灯?”
谷主:“……”
他胡须抖两抖,不想说自己想吓他一跳没成功,没好气:“你还不点上??”
“哦。”
于是屋中亮起来,将浓郁的黑暗驱散。谷主笑呵呵的:“最近如何?”
“累死了。”
跟自家师兄,就不必客套了,萧聿揉了揉太阳穴:“到处都缺人……”
指的是医修。修仙界没有护士,战时全靠医修,但医修又有几个呢?杏林谷其实丹修更多,纯医修是稀缺物种,毕竟修仙者平时不生病,用不上求医问药。
所以是真累,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更别说心理压力。谷主也不意外,还挺幸灾乐祸:“这就喊累,还没让你当随军医修呢……”
萧聿沉默片刻:“我可以当。”
谷主一怔,笑容微收:“你想好了?”
“嗯。”
萧聿说:“其实我也不是没见过……之前在暮云城,来不及撤离……总之,我知道要面对什么,也知道该做什么事。”
现在的情况,也说不上哪里安全,他也经历过许多次危险,甚至直面过好几次天魔了,有心理预备。
但谷主并没应下,而是沉默须臾,踱步到窗前。
“阿聿,我且问你。”
“嗯,师兄你说。”
“为救百人,要杀一人,你杀是不杀?”
萧聿怔了怔。
这个问题……可以有许多联想,许多不同的情况。但隐约的,他察觉到什么。
一瞬间,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一刻也没有迟疑:“杀。”
“为救十人,要杀一人,你杀是不杀?”
“杀。”
“为救一人,要杀一人……”
“杀。”
萧聿说:“哪怕是为救一人,要杀百人、千人、万人……只要是天魔,皆杀。”
这不是医修该给出的答案,这不是医者该给出的答案,萧聿是个纯医修,他学的是治病救人,不是杀人之术。
但他仔细想过,仍这么说——
因为他已知晓,只靠医术,救不了众生。
谷主说:“你要知道,天魔也是人。虽说两界之争,杀天魔不会背上多少业力……”
萧聿说:“我知道。”
他见过天魔,他知道。一件悲哀的事,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才最残酷。
他知道,师兄反复提问,是怀抱着善意。在这个因果业力的确存在的世界上,一句“皆杀”带来的,并不只是心理压力。
医者仁心,可也可以果决。
“我意已定。”他说。
“……”
良久,良久的沉默。终于,谷主转过身来。
用一种毋庸置疑的、严肃的、近乎命令式的口吻开口:
“杏林谷萧聿。”
“在。”
“我要你即日起开始研究一种专对天魔、可以大范围传播的剧毒。”
“……”
萧聿猛地抬头看向他,谷主微微一笑:“你在毒术上的天分,是我见过最出色的……你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