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话,但不知为何,那些话语似乎很有吸引力:“……你觉得人和人是平等的吗?”
陆昭昭点点头,又摇摇头。
“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也没有绝对的平等。”她说:“你看,比如——我生来就这么好看,而有人就是生来很聪明。绝对的平等是做不到的,甚至相对的平等也很难做到。”
“那……”
“但人必须有这样的信念,这样的憧憬,这样的目标。”
少女说:“因为那是好的,是值得去为之努力的……正是因为现实中很难做到,才更应该去奔赴——你看,人与人之间平等,总比不平等要好得多吧?”
方之茂想不明白,或许是因为他从来不是被不平等的那一个:“我不知道。也许对穷人来说,平等更好,对富人来说则不是吧?”
陆昭昭却摇摇头:“不,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哦。”
“为什么?”
“因为当你承认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并以此凌驾于别人之上——”
她说:“就一定会有人比你更不平等,凌驾于你之上。将人划为三六九等……那样的世界,我觉得太可悲了。”
“所以——”
她伸出手,虚虚地点一点他的心,和自己的心。
“真正的人人平等还做不到呢,但让我们先承认一件事:自由和独立的人格应当是平等的。”
“如你的心,和我的心——”
她说:“你的灵魂和我的灵魂,他们不分高下。”
“……我并不觉得我与她不相配。”
只是稍一闭眼,仿佛又能回到那个午后。其实那时才十三岁的少年并不能完全明白她话语中的含义,至今也不能透彻地理解,但他知道那是很好的憧憬,以及——
方之茂说:“因我的心和她的心一样真诚,并不应该分个高下。”
真诚的情感,不必去分高下。
哪怕他除了这一颗真心身无长物。
“……”
蒋燧光看着他,如同方之茂当年感受到陆昭昭的天真,此时的他也感受到儿子的天真。但不知为何,他没能说出什么讥讽的话,或许是因为“天真”不应该是个贬义词,向往美好是人的本能。
不像已经接受“现实”的大人,孩子们还有着“理想”。这不应该被讥讽,哪怕他们今后可能会撞得头破血流,会追悔莫及,但至少在这一刻,赤诚的心与美好的向往,并不是一种错误。
“希望”是一种很珍贵的东西。
或许是被勾起了心绪,蒋燧光难得的没说任何打击儿子的话。他驻足许久,目光穿过阳光与树叶斑驳的光影,看到很遥远的记忆彼端。
“……你真的决定了?”
许久,他问:“这条路会很难……很难走。你不能只凭一时意气、热血上头。你要走很久,很远,也不一定有所回报,感情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也许有一天你会感到懊悔。”
“可放弃却很简单。”蒋燧光说:“你是我的儿子,虽然不太争气,我也没什么大本事,可只要你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世安稳还是没有问题。”
选择陆昭昭,就意味着要走上一条漫长而艰辛的道路。这条道路没有终点,也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回报,即使方之茂能够坚持,也不一定就能争过秦令雪,更不一定能得到她的芳心。
他也许只会收获无尽的痛苦、懊悔和憎恨。
而放弃陆昭昭——一切却会变得很简单。他不需要做出任何努力与改变,便能得到一个安稳顺遂的人生。
“我问你,你真的想好了吗?”
少年抬起头,青木灰的双眼在镜片下一片决意。
“我意已决。”
蒋燧光闭了闭眼睛,似乎也下了什么决断。再睁开眼也不再迟疑:
“我年少时进入过一个秘境,其中有着莫大机缘,可惜不适合我,未能取得。”
“这么多年我一直留意,还未有人得到那份机缘。你可以去试一试,但现在实力还够不上门槛,需要加紧修炼。”
“晚上去参加宴会,回来后就闭关。”
蒋燧光说:“你想和陆师妹有未来,就放弃小打小闹的【生意】,放弃现在和她在一起的奢望,放弃浮躁和侥幸,老老实实闭关提升。所需的一切物事我都会给你准备好,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要心无旁骛,刻苦修行。”
“想追上小师叔太难,但我会给你筹谋一切能变强的机缘和机会。”
他说:“我敢给你这个机会,你敢不敢接?”
他敢不敢接?
方之茂抬眼,注视着父亲与自己同色的瞳仁,感到片刻恍惚。他已领悟对方的深意——为了和她的未来,他必须舍弃很多。
为了和她的未来,他甚至必须舍弃自己的梦想,和与她相伴的“现在”。
但他仍没有一刻想过退缩。
“那我想早点去竹峰。”
方之茂只说:“我会珍惜闭关前最后能和她相处的时光。”
蒋燧光看着他,慢慢扯出一抹带着些许欣慰的笑,又几乎立刻重新板起面孔:“……机会给你,抓不住得住就看你自己。”
“我会打开禁制,你准备好就去竹峰。顺便捎上我的贺礼。”
他转身离开。方之茂顿了顿,还是叫住他:
“……父亲。”
“……”
“……多谢。还有……抱歉。”
多谢……他愿意为他筹谋这一切;抱歉……抱歉他的任性,也抱歉几天前的口不择言。
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