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由艾点头：“是，但父母兄长也于我重要，我要顾及。”
责初不能更理解，无言中握了握她的手。
孔战儒把汽车开过来，隔着窗同孔由艾喊：“上去吧，不要着风。”
责初把她带回楼道口，捂紧她身上的披风说：“听话，你上去了我才安心走，明日再来看你。”
孔由艾恋恋不舍地回头和她招了三次手才走过楼梯的拐角，责初抬头看着屋里的灯亮起来，放心转身上了孔战儒的车。
今晚仿佛一场大战，她沾上汽车座椅就顿感疲惫，若不是旁侧有人，真想倒头大睡。
孔战儒车技娴熟，用不着全心全意驾驶，加之他也才同历险，心还未安定下来，一路试图找责初说话，见她吝于应答，就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埋怨我这样做？”
责初借着车光瞟了他一眼，懒懒地开口说：“没有。”
“那怎么不讲话？”孔战儒目视前方，仿佛自说自话，“不管你信不信，这已是我力所能及最好的结局。”
责初直了直腰板，想他如此诚恳又谦卑的时刻不多，于是认真讲起原本想吞进肚子里的话：“我只是觉得，你这决定周全，顾及家族姊妹，唯独对方小姐欠考虑，可想她十足愿意？”
孔战儒哑然，许久后才开口：“她心肠好，会愿意。”
责初失笑，由衷说：“心肠好，最没用。”
孔战儒一时不知如何对答，侧目看了她一眼，腾出一只手搓了搓额头的短发说：“像在为你自己喊冤。”
“多心了。”责初笑，松了松肩膀，微微侧身面向车窗外说，“只当我是脑热浑话，婚姻家事，外人不足道。”
车子开到大门口没有放行，两个卫士跑过来，责初怕生枝节，开门下了车，与孔战儒嘱咐说：“路上小心开车，对十律体谅些，不要辜负我今日这份心。”
“嗯。”孔战儒闷闷地应了一声，在那两个卫士跑到前掉头开远出去。
两个人见到责初赶紧行礼开门，院里的马灯依序亮起来，田妈也从屋里一颠一颠地小跑出来。
责初见她问：“令郯回来没有？”
田妈摇头，说：“也奇怪，今日也没给打个电话回来讲一声，晚饭的时候老太太还念呢。”
责初心里一紧，加快脚步，交代她说：“到书房给高副官拨个电话过去。”
田妈看她着急，先怕了起来，不循规矩，追问：“是出什么事儿了？”
责初嫌她啰嗦又磨蹭，进到屋里把手里的提包一扔，自己上到书房翻出储定池陆军部办公室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的快，但接电话的是值班的卫士，听责初自报家门后交代说令帅今儿一整日都不在办公室，再细问就说是私人事务没有留信儿，好在那卫士老实，立马说高副官这会儿还在警卫处，责初一听高鞍人在陆军部好生呆着，心里顿时松了不少，道了句谢便挂了电话。
但搁下听筒又禁不住要多虑，思来想去还是又拨了回去，这会儿再接起来就是高鞍的声音，想是那边打报告，立马通了气儿。
责初开门见山道：“高副官，令郯今日可是有公事忙？没有给家里打声招呼，叫奶奶怪挂心。”
“哦，是是，令帅今日还有些公务未处理完，想是忙忘了。”
高鞍的声音听着忽高忽低，责初觉得怪异，彷佛有意搪塞，于是追问说：“我听人讲白天新政府里聊得不大好，没出什么事儿吧？”
高鞍倒是答得快，连说：“没有没有，有口角是常事。”
他自己或是未察觉，越装松弛越是紧绷，责初一听便觉得不对，不再与他弯弯绕绕试图套话，直接道：“高副官，令郯现在人在哪里？”
高鞍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依旧假装语气轻快，彷佛下了负隅顽抗的决心：“令帅在同张大帅那儿谈公事呢。”
责初不听他胡扯，两只手都握上听筒，语气严肃讲：“高副官，你老实告诉我，令郯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没有没有。”高鞍这会儿被她问得慌了神，口不择言道，“少夫人别听外头些个风言风语。”
责初心下一颤，回想起上次在医院的情景，等不及再同高鞍扯皮，撂下一句“我现在就过来”就匆忙挂了电话。
田妈看她火急火燎要叫司机，不知道出了什么要紧事，手足无措地在门口打转了两圈，责初刚披上大衣又听书房电话声响起来，连着她的心都揪了一下。
“喂？”
“少夫人。”电话那边依旧是高鞍的声音，只是较前已经唯唯诺诺了不少，“少夫人别跑这一趟了，我同您说实话。”
责初不敢出声，静静等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再传来。
“令帅他今日，今日在尤利特小姐府上。”高鞍忙火急地圆上话，“但是公事，少夫人不要多想，是垅记洋行的公事。”
他话音一落，责初脑中映出那句“风言风语”，竟愣着神失声笑了出来，缓缓任手臂滑落放下听筒，骛自在书桌前坐了一阵，待田妈来敲门才惊觉自己已经挂着笑流了好一会儿眼泪。
愈庆幸愈自怜，怕尘终归尘，土终归土，人却已经无法各走各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