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会吃茶喝酒,会享受的城里人。于是他给自己换了身像样的行头,整日流连于酒肆,出入花灯巷,只有喝着酒,吃着小菜,听着歌女的琵琶曲调,看着舞姬陪客的笑脸,他背后的窘迫才能暂时被隐藏起来。而这时的自己就像已经到达了梦想的彼岸。这里没有痛苦,全是金钱买来的快乐。
可惜这样美好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他就为了讨好酒肆里相好的歌姬而花光了身上最后一枚铜币。到这时,捡金子的人才终于被现实刺痛醒来,意识到这种花钱如流水的痛快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而自己已经彻底身无分文。
他在街头游荡着,暴露在晌午的白日下,长日沉沦于酒醉中的头脑恢复了一种乏味的清醒,让他又被现实中的种种苦恼拽入了无边的痛苦之中。他看着街头按部就班、各行其是的人们,想到家里那一堆烂摊子,徒劳地摸了摸自己酒渍( zì)未干的钱袋,骤然发现自己又成了那个不被接纳的外乡人。
不过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又是初一。
他来到一个没人的小巷,把手摸向自己里衣的口袋。他在那儿还藏着最后三十个铜币,正是进一次家神庙所需的资费。——他在迷醉中还给自己留了一线希望,换言之,说不定也正是这一丝希望才让他有恃无恐地自甘堕落。
他把三十个铜币拿在手里,认真数了数,然后一个不落地放回自己的钱袋里。这时却突然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个人,抢了他的钱袋就跑出了巷子。
捡金子的人追出巷子口,绝望地看着眼前若无其事缓缓流动的人群。那个抢钱的人早已经没入人群,不知去向。
他回到家中,也顾不得这时候回去会被妻子戳穿自己的无所事事,会被他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会被他嗅到自己所有谎言里的蛛丝马迹,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找到妻子时是在河边,这时的妻子又找了个帮人洗衣服的活儿,因为自己已经太久没给过他钱了。他听见妻子在质问他什么,在说什么,但他根本不想理会,他急不可耐地拔下了妻子头发上的铜簪——那簪子值四十个铜币,然后匆匆离去。
这回他会许一个更大的愿望,他会给妻子足够的钱好让他乖乖闭嘴。只要有钱,今天这一场荒唐的闹剧轻而易举就会被原谅。就算不原谅也没有关系,只要有钱,自己就有过不完的好日子,喝酒,看戏,还要用自己的金子给他真正爱的姑娘——他在温家酒肆里遇到的那个柔情似水,漂亮又安静,比妻子好上一百倍的歌女一个家,和他一起去过没有唠叨、幸福快乐的日子。
他拿着铜簪去了当铺,价值四十个铜币的簪子只换了三十个铜币。不过这也够了,刚好够。
他再次来到家神庙,不同于第一次进来时的不知所措,局促谨慎,这一回他看上去野心勃勃,信心满满。他已经想好了愿望,一百斤金子,不管让自己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从家神庙出来,他一时间还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家是回不得了,要找个地方坐坐,身上又没有余钱,踌躇( chóu chú)着,只在庙门前能遮阳的亭子下站了站。
家神庙前人潮如织,全是要进庙求拜的信徒,各种大的小的卖香火药草吃食小玩意儿的担子就在其中穿梭叫卖。捡金子的人所在的亭子下面,被同样因为各种原因在此驻足的人挤得满满当当。
人群里一个父亲正教骑在自己肩头的孩子指着墙上的告文认字:“敬惟家神,福佑安康,心诚则灵,不诚则谎。——意思是我们的家神大人保佑我们的幸福安康,只要自己相信能发生的事才会灵验,而不相信的就不会实现……”
听到这里,捡金子的人害怕地从亭子里走了出来,他不敢多去盘算,多去思考,哪怕,他扪心自问,自己在许愿的时候就很难相信这个愿望能实现……
一百斤金子,那么多金子,就算发现了,自己恐怕捡都捡不动,藏都藏不了。足足一百斤金子,谁会有这么多的金子丢在路上给人捡,就算捡到了,难道对方不会报官吗?又或许,这一次这一百斤金子会用别的方式来到自己面前?
譬如说自己其实收藏着一个价值一百斤金子的古董,譬如有人看上了自己的妻子——不不不,那个讨人嫌的婆娘,怎么会有人愿意花一百斤金子去买他呢?又或许,自己会捡到一个价值一百斤金子的宝贝,而对方悬赏这么多钱要自己归还……
他不断地设想着自己得到这一百斤金子的方式,然后,他又开始做起了美梦,关于这一百斤金子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美妙用处。最后他后悔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的愿望太异想天开了,他应该换一个更合理的数值,比如十斤金子,又或者五斤。这其实已经够他重新开始了。
捡金子的人心中交织着各种纷杂的心情:期待,兴奋,担心,后悔,焦虑……他几乎没有注意到身边发生的一切。街道上的人群欢呼着,摩肩接踵( zhǒnɡ)地在他身边缓缓地流动,他听见了有人敲锣打鼓,吹着喜庆的锁啦,他看见有人抬着高高的神龛( kān)在街道上游行,他根本无心去打听今天是什么日子,只一心要寻找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静静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他被周围不合时宜的欢闹搞得心烦意乱,只急着往前走。他粗暴地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他的脾气得配得上他即将到手的那一百斤金子,却听到身后传来叫骂声。他无心和人对骂,手上的动作却越发急切而鲁莽了。
这时被自己推到了身后的人大叫了一声,抬着神龛的人也跟着发出了一连串急切的呼喊声,他懒得回头,有所察觉地时候抬头去看,高高的神龛正在缓慢地摇晃中,无可挽回地朝自己倒下来——
“天呐!天呐!祖师爷的神龛倒了!是不是有人被砸到了?”众人大叫着,惊慌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