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此前黄巾之乱中的种种不必多想,眼下的事情更要紧。 自固阳以西,到现在被称为巴彦淖尔的夹山带河区域,在如今也被称为北假。 此地与阳山之间乃是一条东西横亘的红砂岩山陵。 这也正是为何乔琰从光禄塞中看出去,会见到那一片山色赤红。 行到山近处才看到,在这红砂岩山壁上,绘制着若干图样,这些岩壁作画随着雨水冲刷和岩层风化,在有些区域已经显得有些模糊,但并不妨碍人认出这其中的内容大多是牛羊、居舍、捕猎、祭祀的场景。 当然,这些岩画历经的时间都相当漫长,在它们诞生的时候,别说还不曾有大汉,甚至还没有国的概念。 等行入这固阳道之中的时候,因山石从红转黑,其上刻镂的痕迹因黑白对比而显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比如说她此刻目光望去的一处,在石壁上绘制着一群野山羊奔跑的图景。 只是正在追逐着它们的到底是人还是其他猛兽,却在此地留了个白,让人无端对千年前生出了几分遐想猜测来。 她刚想到此,忽然听到徐福发出了一声急呼,“君侯,你看此处。” 听他声音与平日的镇定不同,乔琰拨马行到了徐福的身侧,见他面前也是一副岩壁画作。 这副岩壁画作的成图时间明显要比其他的晚上许多,甚至于,这刻痕尤新,分明是在几日前才留下的。 看清这岩画的下一刻,乔琰不由目光一凛。 若这是与那些个岩壁作画同样的,彰显游牧生活的图画便也罢了。 可这分明是一副匈奴人将汉人投身于鼎镬之中烹煮,环绕其发起庆祝活动的图样! 这种足可以长期保存,甚至到两千年后也有鬼谷壁画等成规模的壁画群的图幅中,出现了这样一副匈奴狩猎图,简直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乔琰的手出于下意识地搭在了她手边的两截三驳枪上。 别说是乔琰有这等反应,同样闻声而来的众人在看到此景后,也很难不露出义愤填膺之色。 若非此时距离壁画最近的人是乔琰和徐福,只怕此画下一刻就会被从石壁上抹去。 可她心思急转,在毁掉这副对固阳县民、甚至对大汉来说堪称耻辱的画作,和将其作为对休屠各部出手的凭据之间抉择了一番后,又渐渐让自己冷静了下来,选择了后者。 不过,虽说是如此决定—— 她既要自己的脚步绝不只是停留在乐平境内,而要朝着并州境内扩张,那在这等挑衅的行为面前,她做得稍微过激一些,想来也没什么问题才对! 他们着实是太过张狂了! -------- 但要这些袭掠得手的休屠各人来说,他们还可以再张狂一些。 固阳这等守备重镇原本不是他们的首选项。 在他们根深蒂固的印象之中,大汉对固阳道的戒备一向以来都很重。 毕竟阴山中的重要陉口,也即单于道、固阳道以及朔漠古道中,只有固阳道因为恰好处在两山交界之处,又有昆都仑河在其中穿行而过,能容纳大量车马通行。 这也是他们休屠各部在日渐崛起后给自己选定的进攻并州之路。 出于对大汉的畏惧,他们不敢直接选择大举入侵,即便有人通风报信提到这一片长城有坍圮之处,又提到了并州境内特殊的征兵,他们也只是先以五百骑速攻固阳,做出了一个尝试。 倘若此事能成,他们便尝试联络给他们透露此消息的南匈奴左部贵族,来上一出对并州的里外夹击。 毕竟,在这塞外草原上游荡,又哪里比得上在并州的城池之中放纵驰骋! 他们休屠各部合该取代败走西去的北匈奴,成为这一片草原,甚至是并州的霸主。 让他们信心越发膨胀的便是此番攻伐固阳的胜利。 被征调走了一部分军士后,在那光禄塞中留下的大多是些作战水平稍次一等的士卒。 他们发现了休屠各胡的踪迹前去拦截后,又哪里是这些有备而来的胡人骑兵的对手。 以至于固阳城中看到了那迟一步燃起的边塞烽火时,休屠各人都已经铁蹄入城了。 在这骑兵四面封锁的杀戮之中,固阳与手无寸铁的孩童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更让他们信心倍增的,无疑是在此番劫掠厮杀、满载而归后,他们在固阳道的另一头伏击等候了许久,也没从这边等到任何一支汉军的队伍,只见那畏首畏尾的哨骑前来远远看了一番后又飞快退了回去。 休屠各部的休屠王意识到,他们真正的机会可能来了。 为此,他飞快地将部中的其他成员给召集了起来。 而他们此番聚集的目的地,正是出固阳道后,往西北方向行去的—— 受降城。 西汉元封六年,乌维单于病死后,他的儿子乌师庐儿单于继位,这一年的冬天,天气要比寻常年头更冷,遭逢了大雪的匈奴内部冻死了不少牛羊,匈奴左大都尉意图归降汉朝,汉武帝便令公孙敖在此地修建了这座受降城来对其接应。 此后的将近三百年间,因防守边界的内退,受降城屡次在汉廷和匈奴之间易手,但受降城的名号却留了下来。 而如今的受降城,乃是一座空城。 匈奴败退西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