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子枢”,一时没能改口。他来到屋内,行礼,告别道,“将军,万事已备妥当,若有吩咐,可召唤阮总管。” 江琅道谢,“有劳公公。” 江琅遵循礼节,送郑公公离开庭院。再折返回来,跨进屋内,坐在方才的位置上,包着饺子。 雪变小了许多,零星白点飘落,点缀雾蓝天空。 任月语包饺子,把饺子团成一个圆团,饺子皮集中拧在中间,成为了一个包子。她心不在焉,偷瞄木桌对面的江琅,鼓起勇气,小声叫道,“子枢。” 她发现了,凡是亲近的人,都会叫江琅的字,叫他子枢。 江琅往饺子皮里塞肉馅,云淡风轻应道,“嗯。” 任月语有些惊喜,好像这是他们能更进一步的意思。她担心江琅的这次回应,没有其他心思,单纯只是没反应过来,这样岂不显得她很自作多情。她放下了饺子,双手搭在桌上,直视江琅,一字一句地再一次叫道,“子,枢。” 江琅也放下了饺子,抬头直视任月语,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在。” 任月语扬起嘴角,一双眼睛满是笑意。她感觉兴奋,向前倾身,像亲近友人那般邀请道,“子枢,晚上我们一起喝酒。” 江琅笑了,答应任月语,“好,都听你的。” *** 年夜饭,有孟昭启和孙氏兄弟在场,就肯定会热闹,甚至吵闹。 他们喜欢干杯,吃菜之前要干杯,吃菜之后也要干杯。全桌人在他们的带领下,在酒桌上形成了聚拢又退散再聚拢的态势,不知疲倦那般。 到了中场,他们开始划拳,豪放声音不止不休。程恒性格内敛,他们就非要拽着程恒加入其中,逼得程恒嗓音比平时大了一倍。贺懿年老养生,他们就非要拉着贺懿放纵,过一晚为所欲为的生活。一个接一个,将人腐蚀。 剩下吴冲毅,跑到云霁与素雅身边坐下,磕着瓜子,聊宫廷八卦,眉飞色舞。 当然,一年之中无论何时,都没有人敢对江琅造次。 江琅和任月语坐在一起,和别人的热闹不同,他们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闲。偶尔会碰到孟昭启带着人风风火火过来敬酒,喝满足后,风风火火离去,他们又变回了安宁的状态。 江琅替任月语剥海鲜,任月语津津有味品尝。先剥螃蟹,再剥龙虾,接着剥鲍鱼。就是在吃鲍鱼的时候,任月语觉得了恍惚。 在晋西道,张昌也曾宴请他们吃鲍鱼,那是一个暗潮汹涌的场景。 任月语浅咬一口鲍鱼边,感慨道,“想起张昌设置的那一场鸿门宴,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好像是几年前的事情。” 江琅把壳放到一旁,“兴许是局势变化得太大了。” 任月语评价了一句,“这边好人沉冤昭雪,那边恶人有恶报。” 江琅斟了一碗酒,“其实……论起张昌,他也不算彻头彻尾的恶人,起码有一点好,就是对三皇子左琮霖,重情重义。” 张昌极其重情重义,所以才与左琮霖保持长达十几载的私交,也才会在左琮霖死后三年,仍惦念着殊死一搏为他报仇。 任月语想了想,“也对,这么说来,一个人的身上总能挑出一两个优点。” 她咬下了剩下的鲍鱼,突发奇想问江琅,“那你呢?有没有类似的情谊深厚的友人?” 江琅挑了一颗花生米,咀嚼着,“昭启算么?” 孟昭启正单脚踏在凳子上,与人划拳,划输了就耍赖皮。 任月语撇嘴,“比起友人,你对他倒更像是哥哥对弟弟那样照顾。” 江琅心想,说的也是。他继续在脑海里搜索,第一个想到的是小皇帝。可他和小皇帝之间,真能算作友人吗?一个是君,一个是臣,注定无法推心置腹,注定彼此被一道沟壑分隔。是一段如履薄冰的关系,稍有不慎便会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也不知最后会是谁杀了谁,总之总有一个人会死于刀下。 所以他们之间,没有可能。 “没有,我没有情谊深厚的友人。”江琅垂眸,半晌,侧头问道,“在你看来,这算一个缺点吗?” 任月语愣了一下,笑道,“这算什么缺点?志同道合的人本就很难遇到,知音难觅。若是遇不到也就罢了,一个人照样潇洒自在,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什么优点缺点之说的。” 江琅暗自庆幸,还好对她而言不算缺点。 任月语添了下指头上的麻辣汁,又在毛巾上擦拭。她吃得口渴,想喝酒,独自喝酒显得寂寥了些,她端起酒碗,与江琅轻碰,“我们也喝。” 她喝酒,只能喝一小口,江琅喝酒,能将一碗一饮而尽,对比明显。她默默赞叹,果然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喝酒豪迈,千杯不醉。 可到了深夜,任月语才明白,她所以为的江琅千杯不醉这件事,实在是与事实违背。 *** 子时,在孟昭启的带领下,一伙人跑到庭院里,开始放烟花。 烟花在夜空里热烈绽放,铺满整个天幕,往人间投射五彩斑斓的光影。 此处的烟花与城里的烟花此起彼伏,响声阵阵,仿若五色世界在交换流动,成为绚丽梦幻的场景。 任月语浸润在斑斓色彩中,兴奋激动。她想与江琅分享喜悦,四处搜寻,却不见江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