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起来的管家连忙拦住他,苦口婆心地小声劝道:“我的二少爷,你忘了老爷怎么说的吗?这事咱们不占理,瑞王要是较真,直接在皇上面前状告您妄议皇族亲事,老爷都保不了你啊……” 吴礼茂硬生生被钉在了原地,他脸色铁青地转过身,盯着后山的方向把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后山指的便是邯山,最初修建山庄的时候把一部分的山林圈了进来,在山间错落地修了几座带有汤泉的小院。 谢江知知道贺池不爱和人挤在一起,特地给他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子。 贺池□□着半身靠在汤泉池边上,虽仍是少年身型,脱掉衣服却显示出身上结实的肌理。 他眉间带着几分烦躁,吴二的到来又让他想起了前两天进宫时和父皇的对话。 “父皇,儿臣不愿娶妻。” “你性子霸道,寻常的女儿家怕是和你相处不来,依朕看来,苏贵妃说得极是,娶一个才貌双全的男妻,说不得能正正你这性子。” …… 一名暗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将一份情报递给贺池。 他抬手接过,手上的水迹瞬间把信纸边缘的墨痕洇开。 信纸上写着云清的生平事迹。 云清,武成伯府嫡长子。景序三年生人,景序七年生母病逝,隔年便因身子不好被送回江南老宅修养,同年其父云肃娶苏贵妃之妹苏婉儿过门,为继室夫人。 在江南长大,颇有才名,去年下场科举一举拿下解元,于今年春入京准备会试,苏婉儿在外提起他时语气颇为亲近,似是关系不错。 贺池摩挲着手里小小的纸条,嗤笑一声。 身负状元之才,却要嫁给他这个纨绔,当真是大手笔。 —— 三月十四,宜安床,宜嫁娶。 云清的脸上还带着大病未愈的苍白,宫中派来的嬷嬷为云清上了粉,又涂了口脂,这才勉强遮住了病容。 因为之前没有先例,云清的喜服便依旧遵循亲王正妃的喜服形制,只是做成了男子的尺寸,嬷嬷给云清梳好头,戴上凤冠,也不由得在心底赞了一声。 她本还有些担心男子着凤冠霞帔会不伦不类,到时候若是在婚礼上出了丑上面怪罪,她也难逃责罚,却没想到云清生得如此标致,穿上女子样式的嫁衣也不违和,反而呈现出一种模糊了男女的美。 云清看着镜子,原主的长相和自己一模一样,连脖子上的小痣都长得分毫不差。若不是细微处还未愈合的伤疤提醒他,他几乎要以为这就是自己的身体。 迎亲队伍还没到,云清抽空在心底再次回忆了一遍书中有关贺池的剧情。 贺池的母族程家是当年跟着皇帝打天下的大功臣,皇帝登基以后,程家女入宫为妃,程将军则是常年驻守边关,多年来立下赫赫战功,程家军威名远扬。 景序十七年冬,延国大举入侵。 程家父子苦战数月,大败敌军,重伤延国王上,可两人最终却没能从那片战场上活着回来。 贺池的母妃因为悲伤过度,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 那年贺池不过十三岁,便接连失去了三名至亲之人。 程家无后,万千奖赏全数加于贺池一身,不仅破例提前封为亲王,皇帝更是因为此事对他极为纵容宠爱。 贺池本就从小调皮捣蛋不爱读书,在这样一味的纵容之下,便越发不可收拾。 文治武功一窍不通,斗鸡走马、蹴鞠马球倒是玩得炉火纯青,性格霸道跋扈,时常和勋贵少爷争勇斗狠,却因为他的身份和背景,在京城里几乎是横着走,从没吃过亏。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思进取、只顾着吃喝玩乐的废物王爷,却在最后山河飘摇之时,在群臣自危朝中无人可用之时,披甲执枪毅然请旨出征。 可朝中有内鬼,军队也四分五裂,他以一人之力怎么抵挡得住大厦将倾? 贺池最终血战而死,甚至连完整的尸身都没能保留。 书中大多是从主角的视角展开故事情节,贺池战死后,两个主角笑谈贺池是不自量力冒进贪功的蠢货。 可在云清剥离主角视角后拼凑出的故事里,这却分明是个铁骨铮铮心怀家国的少年英雄。 一身风骨,比这些汲汲营营的人高贵得多。 门外锣鼓喧天,打断了云清的思绪。 门口守着的小丫鬟快步跑进院里,脆脆的嗓音带着喜气。 “大少爷,迎亲队到了!” —— 瑞王府坐落在凤里巷,乘轿到皇宫也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王府占地颇广,修得十分气派,足以窥见主人所受的恩宠。 瑞王大婚,满堂宾客皆是朝中大臣、皇室宗亲,热闹非常。 看着手执牵红缓缓走来的一对新人,众人面上笑得喜气洋洋,心里却各有思量。 贺池身量高挑挺拔,一身亲王冕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十足贵气,九旒冕的珠串遮掩了张扬锋利的眉眼,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削薄的嘴唇。 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他神色冷漠,不见半分喜色。 众人心下啧啧,天子赐婚还表现得如此抗拒,满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个敢这么做的。 待看向另一边的云清时,视线中的各种意味顿时变得更加复杂。 惊艳的、好奇的、鄙夷的、戏谑的、甚至是嫉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