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她被圣上赐过婚,但从未面见过圣上真容。
远远只见金漆雕龙的宝椅之上,圣上一袭明黄龙袍,头戴冠冕,面容清癯,显得五官棱角分明,威严更胜。
宝椅下首,坐着几位朝中重臣,其中就有罗正源、郭太师等。
罗正源在嫡孙女罗小绮身亡后,望之精神仍算矍铄,然而那种沧桑迟暮之感,还是遮不住。
郭太师出身于行伍,身形高大,面相威严,虽多年不领战,却颇存大将风采。
黎慕白收回视线,余光一扫,见皇后与淑妃也来了,正在另一旁垂了纱幔的彩棚之内。
赵曦澄前去请安,黎慕白随侍其后,发现朝莲公主亦在,只是仍戴着帷帽。帷帽下,依稀透出淡淡的一抹珠光来,隐约可见那是一支质地上乘的垂红色串珠的长玉簪。
皇后端坐正中上首。黎慕白之前见过她一次,可因隔着一层绢纱看得不太真切。
这次一见,黎慕白才知皇后容貌甚为出众,连年龄的增长也掩不住她的丽质。一袭金凤华服,明艳中自带威严,教人不可直视。尤其是发髻正中的一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更为辉煌耀目、尊贵无匹。
只是,皇后的眉尖似乎笼着淡淡倦色,想来是身体不适造成的。
淑妃浅笑坐于下首。她是兖王赵暄洁的生母,也是当今御史大夫周翰之女,虽与圣上年纪相近,却因保养得宜,妆扮得当,如今依然绰约可人。
黎慕白暗暗打量了一下,只见她的双颊,用胭脂细细匀过,白里透红,寻不出一丝瑕疵,五官亦精心修饰过,整个容颜如工笔画上一朵精心勾勒出来的花,却令黎慕白生出几分说不上的熟悉感。
彼时,有宫女拿来锦罩。淑妃很自然地接过,给陈设在皇后面前的鲜果糕点等盖上,以防击鞠开始后场上扬起的沙尘漏进来落于其上。
细致地做完这些后,淑妃便扬首朝击鞠场上望去。
黎慕白赞叹淑妃的细心,也悄悄一眺,只见着大红劲装的兖王赵暄洁英姿勃发,恣意潇洒,正举起球杆朝圣上与淑妃这边一扬。
俄而,冀王赵明淳也举起球杆朝这边挥了挥。
顷刻,助威呐喊声充盈于整个宴庆苑。
黎慕白随赵曦澄出了彩棚后,便立于赵曦澄身后静静观看比赛。
击鞠场上,鼓声四起,旗帜飘飘。发令官随着圣上的一声令下,“唰”地一下举起手中的小红旗。刹那间,双方马匹争先恐后,一致朝置于击鞠场正中的球狂奔而去。
霎时,黄沙弥漫,马蹄促促,鼓点沉沉,呼声如雷。
赵暄洁的马是千里良驹,步程长速度快。在离球尚有约两丈时,他就率先抢到了球,扬起球杆猛一击,球直如流星,穿过身后纷踏而来的马和人,径奔球门而去。
紧随其后的赫连骁跨坐于黑骏马之上,身子一探,球杆一横,正挡在飞球前方。
赵暇一个俯身,从斜刺里闯进,球杆一挥,不偏不倚格住了赫连骁手中刚碰到球的球杆。
王赟冲来,手中球杆亦一伸,趁势一捞。球擦过马尾,转向朝纵马而来的赵明淳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赵明淳控马灵活,甩开四围的北夏队员,稳当当接住球。球继续往前冲,掠过挡在球门前的采筠与采卉,直至撞进球门之内才停下。
场外叫好声轰然而起,鼓声大振,气氛热烈。
黎慕白也忍不住要击节赞叹。刚刚那一球,她注意到,采筠与采卉并没随众人一起前去抢球,而只在球门前守着。
赫连骁调整了北夏击鞠队的布局,增派了两名队员与采卉一起守球门,采筠离开球门,与其余队员分别负责抢球、挡球、传球等。
第二球开启。双方卯足了劲,你追我赶,东驱西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
一时击鞠场上马疾如过隙,尘沙高飞扬,教场外观看的人连眨眼的空当都没有。
赵暄洁与赵明淳等是“坚圆净滑一星流,月杖争敲未拟休”,赫连骁那边则是“无滞碍时从拨弄,有遮栏处任钩留”。
侧身转臂著马腹,霹雳应手神珠驰。赫连骁一招调虎离山,从赵暇手里抢下一球,重重一击,球往北夏那边负责传球的队员飞去。
采筠娇喝一声,拔身而出。
只见她身姿轻捷,一手支于马背,一手挥杆击球。瞬息之间,球被准确无误地送进球门之内。
至此,经过一番胶着激烈的交手,北夏赢得一筹,平了比分。
黎慕白感叹北夏一方,真个人人职责分明,每一环俱严丝契合。
接下来是第三球。赫连骁对队员重又做了调整,采筠被换去防守。
看着击鞠场上的人员变动,黎慕白明白过来——赫连骁这是把击鞠赛事当做沙场练兵,依兵法而谋局布阵。
她虽喜欢查案,但对于兵法亦不陌生。父亲黎光曾身为西洲节度使,执掌一方军务,家中兵书自然不少。有时见她在家闷得慌,父亲就会主动带她去军中走一走。
年幼的她,看着父亲操练将士,常常被那可吞山河的气魄与精妙绝伦的阵法吸引住,想自己要是个男儿身多好,这样也可以持金戈跨铁马,会挽雕弓如满月,射天狼。
“兵者,诡道也。”黎慕白不由低声念了一句。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赵曦澄转头瞅了她一眼,眸光微烁。
黎慕白不料赵曦澄听到了自己的碎念,脸上一阵赧然,对赵曦澄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赫连骁昨日在宴庆苑排练时,根本就不惧被我方看到,就是因为“兵者诡道”。
今日我朝击鞠队拔得头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