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启口相问,道:“可是宴馐不合迦兰君口味。” 与此同时,冒着热气的鲜美佳肴,依约而上。每上一道菜,都有特定的说辞,好不讲究,好不费劲。 司马赜笑道:“舍妹有腹尺之肚,能吃。若是要问你这珍馐是否美味,让他品评比较合适。” 司马赜顾左右而言他,将此问,四两拨千斤地扔了回去。 司马灵泫瞄了两位一眼,只当他们在斗法,兀自吃着好物。 此时,又下起雪来,琉璃窗外的雪洋洋洒洒,密的好似九天落绢带,飞流而来。 王宿信拿餐刀割了一片炙羊肉,笑道:“喜欢哪里,就喜欢哪里的菜式。喜欢中州,就喜欢中州的菜式。喜欢辽州,就喜欢辽州的菜式。喜欢故乡,就喜欢故乡的菜式。我尽地主之谊,供的是辽州的菜式,还望迦兰君,海涵。” 司马赜笑道:“中州自是四海之富贵,并不只河内甘味。无论八百里炙还是酪奴,无所不包。王刺史之言,未免局限了。” 王宿信又沏了一杯茶,推至司马赜面前,笑道:“迦兰君,此茶味甘,牛羊肉嘛——看令妹还算满意。” 司马赜道:“但凡有口吃的,没见她不喜欢的。至于这茶,辽州就不是好茶地,不过好茶最重要的还是得看是不是好水。” 这话一语双关,直言辽州两不沾,还要他问他作甚。 说着有人搬上来一架几丈高的珊瑚树,枝丫上缀满了红玉。 王宿信道:“辽州近海,这么高的珊瑚树也已属难得,贵重的却是这‘红玉’。” 司马赜道:“燕昭王之凉珠,炎蒸无暑;扶馀国之火玉,冽日无寒。王刺史,富贵人。” 司马灵泫只觉室内暖意如春,似乎连司马赜的语气都变得近人了许多。 王宿信道:“凉珠火玉,怎能与隋珠楚玉为比呢。” —— 一州之地,怎会与中枢为敌呢。 心意已然明朗。 司马灵泫却冷冷地道:“中州江左富贵温柔,维扬数州地,幕府但歌钟。赵国中山之男皆荡子,不事生产,女则妙歌舞好容色,入后房,为姬妾。不意辽州亦是如此豪奢娇逸,不该说是世风日下,还是风斯在下?”【PS正史是贬义,史记记载的。但是论歌舞颜值,算褒义。】 宴席歌舞乃是寻常事,王宿信一时之间不解其意,便问道:“司马小姐何意?” 司马赜轻咳一声,道:“羹墙见尧,河洛思禹。不忘继志之思,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自顺襄五帝以来,贵族无意轩冕,尸位素餐而竟相豪奢,以致中州虚弱,可不慎欤。王刺史一州之长者,亦当警醒,好做。” 司马灵泫白了司马赜一眼,简直是气笑了,这人什么话都能给他掰扯正了! 正道的光! 司马灵泫笑道:“哦……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尤物移人,祸人心智。”【PS谢谢你,替黄河北的美妞们,谢谢中州top10的嫉妒。】 美女入室,恶女之仇了呗! 王宿信的幕僚李服玉轻咳了一声,他才稍稍反应过来,这俩兄妹插科打诨,他似乎是被牵着鼻子走了。便也好整以暇在地咳嗽了一声,让歌舞姬屏退。又谈正事,道:“公孙氏,祸起萧墙,我心戚戚。葛萬庇根,以图繁茂,兄弟相争,便宜外人。自古以藩屏周,枝叶毁伤,必将影响危及根本。此番……” 见司马赜但笑不语,便道:“愿息兵偃武,四海清夷,不使赤子流血,栋梁摧折。” 司马灵泫道:“但作好事,莫违负神理……” 司马赜道:“王刺史,一片赤心,天地共鉴。尽人事,安天命即可。” 王宿信看着眼前这一个大快朵颐,一眼稚拙态的小女儿,一个眉眼淡笑,不惜得下箸,又不曾多言的司马赜。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人约了他来,他倒是赴约了——这人竟能沉住气,故意晾着他! 他与李服玉互递了眼色。 李服玉讪讪一笑:“食不重味,衣不重彩纹绣,真君子也——我们这菜没毒,令妹都吃到现在了。” 王宿信回道:“迦兰君好神仙导养之术,辟谷也是正事,年十七八而未闻婚配……” 司马灵泫见他们这一来一往地打着太极,打算探听点儿什么,便直接说道:“吾兄知味善品,味觉敏锐,能吃出熬得火候,鸡鸭喂养时有没有圈好,吃的什么饲料,吃鹅肉味涩,知是黑毛……至于‘衣不重彩纹绣’,那可就基本说对了,他司马家尚白尚黑尚素尚皂,喜单色素净,以为儒家安贫乐道,简素质朴。又信仰天师道,所以愈加出尘。十七八不婚配,是不想联姻,后房之婢世所罕有,皆天下妙异奇色。” 司马赜笑道:“你又在猫叫什么?” 阴恻恻,凉飕飕的,仿佛是被捅了三刀六个窟窿,都透着风,寒津津的。 听的人,都觉得寒气逼人,更何况被他吓唬的人了。 司马家向来守礼法,好威严,长幼有序,他对他的从妹这般威严,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他从妹确实嘴刁而不恭。 不识礼数,尚且得咎,若是国贼禄蠹,其下场,其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可以想象了…… 想必没有人想要得罪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