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眼下有个替死鬼送上门来,他们巴不得就此结案。何况李夫人一入狱,李家没了主事人,官府便能乘机侵吞李府财产,哪会错过这等好事。” 她条分缕析说得笃定,陆星斗却只是不露辞色,安静地望着她。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声音像是无端被削薄了几分: “李夫人素来心善,念着你母亲过去的情分,不忌讳你家中丧事,常常来照顾你制香的生意。你却诬告她吗。” “为了陆先生,乐鱼哪怕被判作同谋下狱也无怨无悔。” 乐鱼终于转头一笑,如同凄然开在坟地中、竭尽全力汲附着炽烈感情的一株艳红荼蘼,“只要陆先生离开镇上,或者就此收手,便不会受到追究了。” “乐姑娘……” 陆星斗声音湛静如水,带着清冽的凉意。 “你方才说了解在下,那想必也知道——” ……她应该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 乐鱼瞳孔猝然一缩,如梦初醒。 遍地虫鸣的宜人夏夜,少女跌跌撞撞地跑在通往镇外的小路上。分明无云无雨,她的脸上却淌满了温热的液体。 “老乐啊,我也知晓你手头没钱。哎,虽然没钱,这你屋中不还有人可以抵债吗?” 想到那人笑嘻嘻的话,她目眦欲裂,眼泪流得更凶。 被卖为奴,为妾……无论怎样,她绝对要逃。明明她想要的只是做父母膝下的好女儿,未来嫁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家,只是这样平凡的生活而已——! 嗵的一下,她被脚下的土丘一绊,狼狈地扑倒在地。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挤掉眼眶里含着的泪水,这才看清面前的景象。 土丘林立,木牌尖瘦。漫无方向的她竟然跑进了镇外的乱葬岗里。 若是平时,她定会吓得掉头就跑。但是现在,她趴在地上,只是释然地缓缓从胸腔中压出一口气。 或许,和那些苦不堪言的人们一样,在这里化作一缕孤魂野鬼,就是她的归宿…… 她心如死灰,阖上眼皮。 就在她做好寻死准备的那时,身前蓦然响起一道声音: “这位……姑娘?” 她怵然一惊,下意识瞪大眼睛抬头。 在看向面前的人之前,她最先看到的是他身后遥远的天幕。 星斗灿烂,流光皎洁,犹如天河倒悬,河面闪动着粼粼银浪。 ……若鹊桥相会的传说当真,那定然是在今夜。 心神被这片绮丽的星空摄夺后片刻,她的目光才慢慢收回到蹲在她身前、朝她伸出手的少年上。 咦……?这个人她见过,好像是街上那位摆算命摊的……他爹似乎当年也是本地小有名望的道士,叫什么来着…… 当时还是十六岁的她呆呆地想着,不确定地张了张嘴:“……陆、先生?” 从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从他送她回家、不卑不亢与屠夫对谈、在院中设下恶徒勿近的咒法开始,从他一次次阻退讨债者、替她转售香粉开始,直至她那位颓靡暴虐的父亲横死。 她就明白了名为陆星斗的少年,怀持着怎样的信念。 “那想必也知道——这等为了私情构陷他人之事,亦是在下所憎恶的。” 在他若有若无叹息的瞬间,寒芒骤然一闪。 乐鱼慨然想,她应该明白的。 自己竟然行他最排斥的奸恶之事,还妄想以此来帮衬他,真是肤浅之极,可笑之极。 然而最可笑的是,她直到此刻才醒悟,自己早已行差踏错。 陆家的遗子,那位谢庭兰玉般的少年郎,她心悦之人—— 绝对不会钟情他人。 也绝非……凡人能够钟情的对象。 铛! 夺人性命的匕首在最后一刻被飞来的石子打偏。 “还真是你啊……” 伴着不胜唏嘘的感慨,白衣女子站在两人几步远处,手中颠着剩下的一颗石头。 “啊……司姑娘。” 陆星斗稍怔,像是在街边偶然遇见相熟的友人一般,霁颜道:“在下与司姑娘看来颇有意外之缘。” “寒暄就免了。”司是几步上前,朝呆立的乐鱼冷声道:“明日一早,去县衙把状子撤了。” 她一拂袖,转瞬间,红衣少女已不在原处。 司是拍了拍手,平静地转向陆星斗,“县衙恐怕关不住你,我会将你押回清平门。” 面对话里话外的威压之意,陆星斗没有后退。他回望着司是,眸光清明,声音也清明。 “抱歉,司姑娘。这件事……恕难从命。” 那双眼睛映着无边无际的深秋晴夜,明净有如受到这漫天亘古星斗的温存眷顾。 ——他的所思所行,也似此星辰、纯粹无二。 司是猛然心头一震,一步逼近至前,脱口质问:“陆星斗,你究竟为何杀人?” 仿佛已预演过这个问题和答案无数遍,陆星斗浅浅勾唇,眉眼却低垂,笑得有些落落寡合。 “除恶……务尽。” 他的语气依然平缓,依然清透,然而如此断然,如此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