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种轻飘飘的忧郁微笑,仿佛流浪的蒲公英。 但她笑声欢快地快步走远,似乎没有听见他急促的挽留,任凭他怎样跑,也只能看着她消失在眼前。 他拒绝告别。 却又只能分别。 * * * * * * * * 太宰治坐在海边的礁石上。 小小的浪花轻轻拍打岸边,湛蓝的天空与水面相接,闪着粼粼波光,一时竟看不见地平线。 海鸥飞过,海风吹来,潮湿水汽扑面而来。 过去并肩的时候,她常常站在他身边,凝望着鹤见川,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安静的模样,像凝固的石像,充满难言的愁绪。 “这时候,”她有时会轻声说,“我多多少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了。” 她伸出双手,好像要拥抱微凉的风。长发被忽来的风吹起,刮到他的脸侧。 那种刺痒的感觉转瞬不见。 他的身旁,空无一人。 太宰治站起身,把一枚早已挑好的贝壳放进口袋。静望了海面片刻,他在赶来的中岛敦的惊慌失措的呼喊中,笑着仰面朝大海倒去。 “噗通”! 溅起不小的水花。 太宰治看见幽蓝的海水,白云的形状像古老的化石一样难以分辨。海水争先恐后地进入他的口鼻,水压挤压得他近乎窒息。 然而,他却露出了一个虚无票缈的梦幻笑容。 啊,就是这种感觉。 被海水紧紧拥抱着,灌进肺部的液体都好像带有情人的亲吻的温度,轰然的耳鸣也有如亲切的低语。 温柔到令人落泪。 他的意识渐渐沉入幽深的海底,手却紧握口袋里的贝壳。 中岛敦路过先前的墓时,发现其中一座墓前放上了一枚光滑发亮的贝壳。 他没多在意,匆匆走开。 “我沉沦于世人的野望,被逐步扭曲成这副清玄般的怪物模样。”① “太宰,从那时起,我竟开始等待死亡。” 他一遍遍重复看那封信,犹如用一把钝刀割着自己的血肉,虽不致命,但疼痛剧烈。 太宰治又一次将信折好,放回原处。然后取出另一张信纸,继续自己的信。 “和枝,也是那时起,我漫长的爱情流浪宣告了终结与开始。我不敢说爱你,因为我怕得不到回应。世人教我对于喜爱的要若即若离,试探挑逗,再三考虑,否则就化作泡沫,消失无影。” 那些他无法诉诸于口的话,他都以另一种形式,一一呈现给她。 “今年四月,横滨的樱花开了。我折了一枝送你。没有你精心呵护的玫瑰花好看。” “今天我看见芥川送了你一束白雏菊。我把它扔了。作为赔礼,我放上了折下的桃花。” “月遇丛云,花遇和风。②今夜我又想你。” …… 信中言语直白又平淡,透出与他平日作风截然不同的风格。 * * * * “要是这样的生活能持续下去就好了。”她坐在吧台边,开口说。 织田作之助语调平平:“和枝其实很想改变吧。” 松原和枝默然,一会儿落寞笑道:“大概吧。” 昏黄灯光,玻璃酒杯,雪白啤酒泡沫,暗橙色的沉系色调。 她安静地坐着。 温馨的交谈在下一刻被打破。 面前的场景仿佛画布被人恶意地泼上阴沉森然的颜料,瞬间扭曲成可怖的地狱。 织田作之助与坂口安吾消失不见。 松原和枝抬头看过来,粉琉璃般的眼珠渗出冷意,异常苍白的皮肤上凭空出现红黑色的凝固血迹,两行血泪慢慢从她的眼角滑落。 桌上的酒杯“砰”地一声炸开,碎片划过她的脸颊。 太宰治眼睫一颤,自沉湎的回忆中醒来。 一切又归于平静。 * * * * 很多时候,太宰治都在想松原和枝。 她十四岁的朝气美丽,十七岁的沉默忧郁,十八岁的枯萎凋零。 她笑时温柔淡美,含蓄秀气,哭时无声无息,哀切悲凄。 这世间的雨一遍又一遍试图冲刷她灵魂的纯洁,妄图困住这只渴望飞翔的鸟。但绚烂的羽毛可以被留下,热爱自由的高贵的心却不可以。③ 织田作之助的死,只是把她推向深渊的最后一击。 她在他身上寄托了多少希望,后来的绝望也就更深。 玫瑰的坏死不在一朝一夕。 * * * * 在路上遇见了尾崎红叶。 她依旧撑着伞,红色和服,高齿木屐。 这次尾崎红叶没有把他当叛逃的前港口黑手党干部来对待,反而约他到鹤见川的桥上。 “镜花,那孩子最近怎么样了?”远眺着江上波光,尾崎红叶目不斜视地问。 太宰治语气轻松:“相当不错呢。” 尾崎红叶直到这时才正眼看他,神情复杂。她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