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病根,你说是不是?”
“这才是句公道话。”老头说,“说得真对。我这把年纪没儿没女,也不缺钱,还不能过舒坦日子,这全是工作弄的。人出来工作就是受气!受气!给多少钱都是受气!老板砸钱叫你受气!我难道不配每天高高兴兴的?这几个钱就能抵过我气出来的病?”
“受气!”剧作家饱蕴同情地说。在一边翻白眼一边偷偷拿枪瞄准老头的詹妮娅听来他简直触动得快落泪了。
老头终于把他脸上的药膏抹匀了。他那因忍受药膏气味或刺激性成分而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并且似乎确实靠它缓解了皮肤的不适。他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说:“我要顾好我自己!我要享受生活!打工的替老板着想做什么?但凡对我的健康有好处的事,甭管老板是不是高兴,就应该怎么舒服怎么来!”
“至理名言!”剧作家说。
老头满意地眯眼打量剧作家,好似在公园钓鱼时碰见了另一个桶内空空的同好,足以消解这一次挫折带来的尴尬和恼怒。一旦发现自己的观点得到如此认同与体谅,转眼间他竟又变得慈眉善目,笑容可掬,好像把他刚才还在大声咒骂的工作都浑忘了,已经打定主意从这一刻开始过上身健体康、澄心清意、作息合理而不顾老板死活的幸福人生。只见他气定神闲地挥了一下手,又对着剧作家赞许地点头。
“干掉他。”老头说。
霎时之间,詹妮娅清楚地听见周围传来好几声拉栓的动静,至少有十个红点闪现在剧作家的背上——这种使用可见光的激光瞄准器,按照马尔科姆教她的经验,只适合用于近距离快速射击,这样一群神秘莫测的家伙难道不懂得使用夜视仪或红外瞄准?这个疑问飞掠过她的脑海,但她已来不及细想,因为那些红点竟不是冲着剧作家的脑袋去的,而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散落在身体各处。照红点的落处来看,如果安着瞄准器的是冲锋枪或全自动手枪,那么第一轮开火就可以结结实实地要了剧作家的命,就算他把第二个脑袋藏在腋窝里也不顶用。
到了这种时候,即便米菲再善解人意也救不了赤拉滨了。她别无选择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从剧作家的斜后方瞄准了老头。她这么做已是拿自己的小命冒险,因为当她跳起来时,身量足以遮挡住两三个本应落在剧作家身上的红点。假使这些人并非训练有素,或者是训练有素得过了头,她的莽撞都会招致反射性的开火。她只能赌这些人和玛姬·沃尔留在“枪花”里的手下们一样,并不愿意轻率地杀人——他们使用可见激光瞄准器而非红外瞄准器不正是带着恫吓的意图吗?宁可增强威慑效果而不是真正的进攻效率,这可不是真正专业的暗杀组织。
如果她这一番冒险的推测没有错,换句话说,也就是她没有在主动现身的那一刻被人射杀,詹妮娅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行动。她必须拿枪控制住那个老头,再大喊一声“谁也别动”,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假如米菲就跟它先前表现得同样聪明,并且还没有开溜(至少菲娜不会丢下她逃走的,詹妮娅很相信这点),它会抓住这个时机去解决他们的对手。只要她争取到充分的时间,它就能逐个突破,从最外围悄无声息地把这些人全搞定,最多就花上一两分钟。然后她甚至可以挟持人质,比如那个显然地位不低的老头。
“谁也别动!”她高喊着从草丛中跳起来。在决定生死的一刻,她感觉自己起身这一跃无限漫长,简直能从地面直接弹到高不可及的月亮上去。当她的双脚重新在地面站稳时,她甚至不大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中弹——风声与她自己的喊叫闷住了她的听觉,而她也差不多失去对身体的感觉了。幸好她拿枪的手倒是很稳当,尽管这才是她第二回拿枪指着活人(如果罗得也算活人的话),她知道自己的确瞄准了老头的胸口。她没有把握一下子射中脑袋,再说也不是真的想杀人。
老头的视线已经从剧作家转到了她身上。他无疑看到了瞄准自己的枪口,但表现得就跟没看见一样,只是借着射灯边缘的光照打量她的长相,活像要从她的五官里找出某种证据似的。他和蔼而近乎滑稽的面容像张薄薄的、全靠一点粘性敷在脸上的纸面具;在面具中间裁剪出的两条狭长裂缝后,闪烁的是充满凶煞与冷酷的阴狠目光。在那目光下,詹妮娅猛然意识到,她刚才的判断可能全是错的。
“这么说,”老头又拿指头揩了揩脸,“你就是那个到处找人的小姑娘了?想知道你大兄在哪儿?”
詹妮娅感到后颈凉津津的。她提醒自己必须多说话,别让其他人发觉菲娜的存在。“别乱动,”她不理会这个老头的言语,“让你们的人把枪放下。”
“否则?”老头问。
“否则我就开枪。反正落到你们手里也没好处。”
老头仍然用那种仿佛完全看不见枪口似的态度瞧着她。她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然而正如当初她能从科莱因或罗得身上嗅出强烈的怪异气息,眼下她也强烈地感觉到,眼前这个老家伙待她绝不像嘴上那么友善。不像难以捉摸的剧作家或虚张声势的马蒂陶,这个老头是真的在琢磨杀了她。这不再是场永远对未成年人网开一面的童话故事式的冒险了。她,如果今夜还想要继续往前走,那就必须有面对残酷结果的心理准备。她必须下定决心。
“你还从来没对着人开过枪吧,丫头?”老头和颜悦色地说,“你知道亲手把子弹打进活物体内是什么感觉?或者你曾经亲手拿刀刺伤过人,看着血从动脉里喷出来?”
“听上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詹妮娅说,“你试过边上学边照顾成年猎兔犬吗,老人家?”
这个叫不上名字的人跟她对视着,慢慢咧出一个更像在展示利齿的笑容:“真是你哥哥的好妹妹。”
一股无名之火猝然从詹妮娅心底烧了起来。不久前她在车上所做的那个梦,还有梦境最后时刻所爆发的那种愤怒重现在她脑海中。眼前穿着白背心的老头被她奇怪地和那个假心理医生联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