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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风(2 / 2)

都不能让她动容。

太后出身四大家之一的平溪赵氏,从小受的便是最正统的世家教育,贵女中的典范,入宫之后更是越发沉稳。

她并非皇帝生母。

十五岁入宫做继皇后时,皇帝已经六岁。名为母子,相处却如同姐弟。

当年的满宫嫔妃,均无子嗣。只有一个宫女,被先帝酒醉后临幸,生下了皇子,生产之后便去世了。

直到先帝猝然离世,后宫的妃子们也没能生出第二个皇子。

先帝虽然子嗣艰难,先帝的亲弟弟、当年的庆王爷却是个多子多福之人。

先帝离世时,庆王爷的长子、世子萧浚成已年满十七,长孙也已经周岁了。

因此当时很是有一些大臣支持兄终弟及,让庆王爷继位。

只是先帝终究是留下了遗诏。

年轻的太后领着还不及她腰高的皇帝登上皇位。

在赵家的支持下,按照先帝临终前的嘱咐,立下数位辅政大臣,其中就包括如今的宰相、赵家家主赵锡章,和谢家家主、国子监祭酒谢绪楷。

有了这些世家的扶持和太后从中斡旋,皇帝才算顺利走到成年亲政。

这其中多少艰辛,多少险情,她已经记不清了,也不愿去记。

皇帝亲政后,她便退居蓬莱殿,过起了养老生活。

每日养花煮茶,抄经静心,只与锦芳作伴,连赵家人也不大见。

萧懿龄每次来见太后,都忍不住叹一句保养有方。

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多,只有眼角的细纹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她含笑看人时,目光温润如水,让人想把所有的心事都说给她。

可若是严肃起来,便会使人想起这位太后年轻时,在朝堂之上是如何雷厉风行,如何与世家、与众臣周旋,那又是怎样一番风云。

懿龄禀明来意,说自己不日便要动身搬去宫外的公主府。

太后照例嘱咐了她一些侍从人选、府内布置等需要注意的事。

顺着这话,懿龄又说到太后当年对自己的教导之恩。

太后却道:“陈年旧事,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必谢。”

懿龄疑惑于这句“受人之托”,正要细问,锦芳却在这时端上两碗甜品。

太后挑眉笑道:“锦娘今天做了甜蛋羹啊,懿龄你有口福了。”

说罢才突然想起懿龄那一吃鸡蛋,就浑身起疹子的体质,又是一阵可惜。

不知是锦芳在旁边,让太后觉得自在,还是被这碗甜蛋羹打开了话匣子,太后竟又主动说起了旧事:

“说到鸡蛋,也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四五岁时,有一回误食了蛋黄酥,休养了好几天才好,可把你阿娘吓坏了。因为这事还跟皇帝闹了许久。”

懿龄面露怀念:“阿娘对孩儿事事上心,慈母之心,懿龄不敢忘。自阿娘仙逝,孙女大病一场,便对之前的事情都记忆模糊。

“但这几日孙女还梦见了阿娘,只是她脸色并不好,很是虚弱的样子,每次从这样的梦中醒来,便想起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不禁唏嘘伤怀。”

太后执匙,在碗里搅了两下甜蛋羹,道:“以后出宫去,你还要自己多多注意才是。学会管束下人,打理产业,衣食住行,也要让身边的人多上心。你阿娘在天之灵才能放心。”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③。你母亲惠妃,性子里虽有些桀骜,对你,却是十分用心的。

“那时她身子分明已经极弱了,却强撑着来到蓬莱殿,求我,在她去了之后照看你。转眼竟已是十年,你阿娘若见你出落得如今这副模样,不知有多高兴。”

太后说到这里,也有些动容地擦了擦眼角。

她又叮嘱懿龄:

“皇帝给你封号‘荣惠’,也有希望你不要忘了孝敬你母亲的意思。说文曰,‘惠,仁也。’④你父亲对你也期许甚高,你能明白吗?”

萧懿龄起身行礼道:“荣惠谨记祖母教诲,内尽与己,外顺于道⑤,做一个仁爱忠孝之人。”

太后看着懿龄辞别后的背影,想起了十年前,那个曾经名冠京城的美人,面色苍白,通红着眼睛,跪在她面前,求她看顾自己的女儿。

惠妃入宫不过五年,未及三十岁便病痛缠身。

曾经也算丰腴的美人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她撑着一副油尽灯枯的身子,跪在她面前。

她去扶她,却摸到她的手一片冰凉,好像那和暖明媚的阳光从不曾照在她身上。

她激动起来,面色泛起潮红,额角渗着冷汗,短促地喘着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抓紧太后的手,像是抓着最后一丝希望。

她说:“这宫中的人,我都不信。但是,唯有您。我信您没有害懿龄的理由。妾往日,侍奉不算勤谨,但此时,已顾不得脸面,只能厚颜来求您。求您,看在懿龄是您孙女的份上。”

她说着遗言一样的话,又要跪下,却被太后扶住。

她听见太后说:“好,我答应你,照顾并教导好她。”

一字一顿,一诺千金。

太后答应了惠妃,又一次背负上了教导一个孩子的责任,就像十多年前她答应先帝临终前的条件那样。

她不禁想,怕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萧家的。

第二日,太监来传讣告——惠妃薨了。

那一天,是七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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