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
她的三姐,织桐月。
织桐月此时的穿着和气度与以往大不相同,透着一股子邪魅气,就连嫌弃葛邱氏的声音都很是妩媚。
她不像以前那样温婉大方,反而有些暴躁。仅因为葛邱氏的鸡蛋篮摆得靠外了一些,挡住她前行的路,她便不分青红皂白踩碎了一整筐鸡蛋。
这令葛邱氏如何得了,说同村年轻人是要换白面给女儿烙饼吃不假,但是换来的面和米是唯一的吃食。
鸡蛋没了,又用什么去换粮食?
葛邱氏忙起身揪住三姐的裙摆,“姑娘,姑娘不慎踩坏了老妇的鸡蛋,可是要赔偿的呀。”
她的声音很低,明明占了理,但是身份的不同,也只能足够卑微,兴许能挽回一些损失。
三姐抬脚将葛邱氏踢开,“一身味儿,手背都是黑的,还敢找我要赔偿?说不定篮筐里的东西也尽数都是脏的,吃了要生病的!”
葛邱氏闻言,哀嚎一声:“姑娘可不兴冤枉人啊,请大家评评理......”
四周的人聚了起来,指指点点。
她看不清三姐的脸,但还是能感觉到有些不同了。
三姐不是曾经的三姐了。
人群散去后,葛邱氏一脸颓败收拾篮子。
她蹲下身,默声帮她。
三姐已经走远了。
这场闹剧在一个男子到来之后结束,男子面上拢着黑雾,她看不清,但男子丢银子时,她看见那双手上带着一枚浮雕白玉扳指。
样式、材质都罕见。
回村的路上,沿路的柳棉飘落。
葛邱氏见到一团棉絮飘落在织吾发梢,微笑着伸手想替她摘去,却在看见自己皴黑的手背时,不自在的缩了回来。
“姑娘,这儿。”
织吾垂眸,不知该不该替自家姐姐向这善良的老人家道歉。
“不必介怀她人言语,你问心无愧。”
葛邱氏和蔼笑着点头,“赶明儿就是清明了,我们这儿啊在清明那几日都是吃寒食,今天就最后起火做一顿,姑娘到时候也尝尝。”
“大娘,明日你们就要去上坟祭祀了吗?”
葛邱氏不知这姑娘从何而来,但当听到她说自己会有一劫,她可以帮助自己渡劫时,便深信不疑了。
面对仙儿般的姑娘,谁人不喜呢?
“是啊。到时候姑娘别去,就在我家休息。坟堂子这种地方,你们要少去,阴气重着呢。”
“可是你有劫难。”
只见她坦然一笑,“坟堂子偏僻,根本没有人会去,况且里面埋着的是老妇的幼儿和老头子,不会害我的,姑娘且放心。”
转眼,她又道:“姑娘心善,老妇也完全相信您说的,只是我也不能凭白给您添麻烦。”
*
织吾入了梦,夷则放心不下,转手将门栓拴上,径直坐到织吾对面守着。
见她闭着眼一动不动,夷则心里止不住的焦躁不安。
突地见她皱眉,他猛地站起,却想起她说过不能打扰,便又愤愤然地坐下。
此时,传来敲门声。
破晓托着一碗素面和一碗粥,轻声道:“主子。”
夷则起身走到门边,“没我吩咐,带着她去你房里,不必来寻我。”
余三娘看着黑衣姑娘的指甲都快扣进了托盘里,忙上前道:“姑娘,不如我们听他的。”
昨夜,织家姑娘开门瞬间,喷薄而出的压抑让她清楚感觉到这位“主子”的存在,隐在黑暗里,仅一双脚在门口的光照下被她看见。
可就是仅仅看到一双脚都令余三娘感到胆颤的人,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去靠近。
夷则坐回织吾身前,拿起腰间银铃反复地看,不自主地低喃出声:“银铃没响,你应该是安虞无事。”
确认后都没注意到自己松了一大口气。
可若夷则知道,织吾在葛邱氏的梦里见到了她的三姐,以及三姐身边跟着一位带浮雕白玉扳指的男人时,怕是这口气就难松了。
梦里的时间过得很快,非现实可比。
葛邱氏和余三娘起得很早,天刚亮二人便出门去坟堂祭祀了。
织吾跟在她们身后,身上拢着一层薄雾,在常人眼里,这团薄雾是带着织吾一同隐匿起来的。
如葛邱氏先前所言一般,正常的祭拜和悲恸。
只不过,这一回葛邱氏没有看到长在坟头的罂粟花了。
织吾抢先一步到了坟后面,的的确确看见了罂粟花,她不愿自己冒失爬到人家坟头,便寻了个法子,用一根长棍将开着的罂粟花全搅烂了,又重新盖上一层土。
葛邱氏二人祭拜完之后,织吾跟在身后送她们回去。
直到见到二人安然进了家门,她才心事重重返回坟园。
就在刚在她寻土覆盖葛邱氏家坟头的时候,居然被她看见了织家的东西。
引魂阵。
她曾偶然在阁楼里旧书里看到过一次,那时年幼不知,还抬着书本去询问父亲,被父亲厉声呵斥了回去。
那段记忆可太清晰了。
因为那是父亲第一次骂她。父亲是慈爱的,唯独骂过她两次,所以她不可能认错这种东西。
此刻,她站在树影里,手里拿着从阵中拔走的黑旗,看着三姐带着那个男人在那一片翻找,她顿时觉得浑身被寒意浸透。
所以,害人的是他们织家的阵法,根本不是什么狐媚子上身!
那葛邱氏在梦里看到的另一个自己,也的确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