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触感,夜风凛凛零星的雨点纷纷坠落激出淡淡的土腥味。 秋英让汉庄进屋躲雨,摆手婉拒坐于树下静默不动。 梨花雨凉,一人独处。 脑海那幕—— 她囚首垢面浑身是血如蛆一般艰难爬向他,用血肉模糊颤抖的双手触摸他血迹斑驳的金履,那人岿然不动,抬头仰望,他笑,嗜血冷笑,刀尖舔血,暗影之下与一片猩红融为一体。 “想活命,就把害你辱你之人杀光。”耳边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从此改头换面,向死而生。 她不是她,甚至算不得个人。 想至此,竟羡慕起那个冷血无情的君王。 所谓的同一类人,夹缝求生做事不择手段,对人对物浮皮潦草。 现在看来于他、只不过是没遇到秋英之前。 汉庄兀自摇头,自觉今夜废话太多。 五日后—— 白仙人远道而来,为秋正道细心诊治,身体并无大碍,那只断臂伤口有些溃烂需清创药敷。 秋英这才安心,白仙人问她腿疾如何,秋英自诉虽偶有疼痛,能正常行走已是知足。 白仙人毫不避讳感慨:“不枉君上铤而走险为你寻药,差点少块肉。” 秋英懵然,白仙人借机将宗溯将荫功山寻鹿之事道出,秋英怪他之前为何不讲。 白仙人拧紧眉毛,阴阳怪气道:“君上不允,说了你还会用?” 从前只知药引是他弄来,却不知是他亲力亲为冒险行事,听到重伤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回想起他乍回宫的几日踪影不见,原是如此。 面色如常心绪难安,心里似有暖流淙淙流淌,熨帖五脏六腑。 这种情绪不该有,可她根本无法控制。 又经五日,秋正道内外兼调身体大好,秋英忙前忙后悉心照料,闲下来就坐院里发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秋正道看在眼里,犹豫再三还是把秋英叫到跟前,折腾近一年心态平和不少,慈眉善目言语轻松:“近几日我也听到一些闲言碎语,震惊之余真假不辨本想与你求证一二,细细想来多此一举。” 秋英低头沉默。 “历经九死一生花甲之年才顿悟,生逢乱世伪善真恶不明,白璧青蝇不分,川泽纳污只要不伤天害理何必计较那些闲言碎语。” “阿大,我……”秋英欲言又止。 秋正道知道她想说什么,不忧不怒道:“阿大不怪,你心思单纯于人情世故上难免缺根筋,如今开窍有了心思也是好事,可那人太大太远、至尊至贵,福祸相倚前程莫测,你可要想好。” 眼泪无声滑落,秋英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反正觉得这一刻特别想哭。 哭过之后如释重负,只道:“阿大放心。” 七日后,汉庄出现在北境之地,离腹地只有二十里的一处行宫。 这里是察哈尔王部旧址,临走前布塔拉给的,比起部落布防虽起不到什么作用,至少不用露宿荒野安营扎寨。 汉庄听说局戒已来,不用猜,亲自出马定有大事,不是宫内便是这边出了麻烦。 汉庄准备复命,途径营区见军头领着二十几个穿着暴露的妙龄女子眉开眼笑地走来。 军头见她,笑容立马收敛,规规矩矩打了个招呼,汉庄从前往后浏了一眼,皱眉。 军头上前搭讪:“刚送来,正准备分下去。” 这些女子在营区只有一种用途,汉庄不屑懒得搭理,军头似有所悟说话毫不避讳:“您眼光好,要不要给主子挑两个去。” “少没事找事!”汉庄怒道,余光不动声色地瞥向身后那抹青灰色的暗影。 吓得军头毛骨悚然赶紧闪人。 宣见、入殿。 宗溯坐于高位,正低头翻动简册发出清脆的响动,气氛莫名压抑。 汉庄施礼,宗溯摆手示意。 “人如何?” “安然无恙” “孤问秋正道”宗溯头未抬,眼神从简册挪到殿前,伸手揉揉酸胀的额头。 “人是废了可精神矍铄,秉节持重稳如磐石。” “哦?”宗溯当即表示怀疑,问:“落得如此地步实在可惜,心里无怨无恨是假,至少也该像他女儿一样嫉恶如仇。” 汉庄沉默片刻,回道:“未定之事不可预知,君上宽仁已是尽心。” “再尽心未必领情!” 想到她那不冷不热的俏生样子,既痒又气,一向没有耐性的宗溯拿她没办法,不甘放手又狠不下心。 汉庄接着道:“她千叮万嘱让属下代为致谢。” 宗溯冷哼,压根不往心里去,漫不经心道:“她能有几分诚意?” 汉庄皱眉状所为难,声线故意压低,好言商量:“要不让她亲自说与君上。” 宗溯握住简册的手突然用力,神思恍惚,前一刻一心两用还沉浸在千头万绪的军国大事,下一刻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 好像听清楚又像是没听清,想求证就是开不了口。 见汉庄依旧直挺挺地立在那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