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有想过只要他不再碰自己,答应饶过阿大与乡人,就算困她至死也甘心屈受。
她怕他,比初见时还要怕他。
这个至尊至贵的男人城府极深,心思缜密地几乎无懈可击,看不破也参不透。
事到如今只能浑噩度日亦步亦趋,未来任何不确定性皆取决于他。
转眼岁除已至……
宫里头出奇的安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大操大办,本想着君上归京,节庆又逢胜仗怎么也得欢闹一番,没想到各宫各院都没动设宴摆局。
秋英三人围坐暖炉前剪窗花扎红绫,子清正穿针引线改制新袍,长翠突然提议送灯祈福,转念又想这里没有引水活渠只能作罢。
秋英不忍她失望,从案上哪来几张崭新的牛皮纸,轻轻翻折小心裁剪,熟练地用浆糊粘连封闭,最后将一小截火蜡放于中心,看似灯笼又好像不太像,长翠看得入神却不知道这是何物。
拿到院里挨个点燃,只见一个个小花苞如风筝一般缓缓飞向天空,越过道道宫墙乘风而去,带着微弱的荧光越飘越远。
长翠兴奋地拍手叫好,心里对这个人美心善,心灵手巧的新主子佩服地五体投地。
“还不赶快许愿,再耽搁灯都飘得没影了。”子清在一旁催促道。
“奥……奥,对对,赶紧”长翠一边碎碎念,一边咧嘴傻乐,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叨咕:“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灵在上,保佑我哥战场上平平安安挣得军功,嫂子来年生个大胖小子给我们老王家延续香火,保佑家里十顷田亩丰收满仓,顺利交租,还有……我那两头羊崽子……”
子清忍俊不禁,笑着打断道:“哪有你这么许愿的,讲出来就不灵了。”
长翠浑不在意,摸摸头只顾傻笑。
“怎么没给自己求个?”秋英浅笑
“我?在这儿能吃能睡没啥愁事,神仙都没我过得快活”长翠笑得没心没肺,神色一怔似想到什么赶紧闭眼,态度虔诚继续道:“保佑我们姑娘平安喜乐,顺遂无忧,平日里笑口常开。”
秋英听后,压抑的心瞬间暖意融融。
抬头仰望夜空,星辰入海,浩渺无垠,微光映照面庞打出温柔的颜色,勾勒出起伏流畅的线条。
思绪万千化作一缕清风,一片月光。
没有一句话一个词甚至一个愿望能表达此时百感交集的心情。
在沉寂中自我抚慰短暂忘忧,虚浮的美好随时间悄然流逝。
亥时将过,秦五亲自送来些吃食,本以为是寻常之物,没想到里面有水晶饼,红枣糕,这些都是家乡特有的糕点,开盖的一刹那甜香扑鼻,熟悉的味道令人倍感亲切。
秦五顺口道出几句吉祥话,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绣包说是太后赏的彩头。
用心良苦可见一斑,秋英由衷道谢。
但……直觉,他还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秦五眉开眼笑,好声好气道:“还有一个时辰便是岁除,太后有言邀您去昭华殿小聚,那里人多热闹节味浓郁,不比这里冷冷清清,再者说,太后对姑娘那可是关怀备至以诚相待,于情于理,姑娘您都得过去请个好不是。”
秋英手里攥着绣包,面如静水。
倒是子清反应极快,抢先一步直接推拒:“我们英姑喜静不爱闹腾,何况跟那些人不甚相熟,去了也是徒添尴尬。”
秦五狠狠瞪了眼多事的子清,又侧脸看向秋英,见她不表态,脸色立马沉下来,就连说话的态度都变了:“人应该有良心,懂礼数、识大体、知好歹!”
子清不忿,刚要回怼就被秋英从后面拉住。
秦五见她不服气,盛气凌人厉声说道:“有种当面去跟上头说去,在这儿撒什么泼玩什么矫情,不识抬举的东西。”
这话明里数落子清,指桑骂槐也是故意说给秋英听的。
人走后,秋英独自在廊阶独坐,吃完一块红枣糕,片刻,转身入屋。
酒果飘香灯火璀璨的大殿,宫人们络绎不绝,有的手持花灯,有的端侍酒食,有的迎来送往。
内殿,一身绛红色祥云锦袍的宗溯正与赵太后对坐,右手边是刚回宫的亓王宗韫,三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团旺在一旁正跟几个宫人追逐嬉戏。
“……你也是,出去也得好好照顾自己,这才两个多月,风撩得又黑又瘦。”赵太后夹了块滴着亮油的肥膘放到宗韫的碗里,言语里尽是心疼。
宗韫一口将肉塞到口中,腻得挤眉弄眼,插科打诨道“我是出去打仗,又不是出去享福。”
“看你这混样儿,身边就差个个持家有道能让你收心的人。”
赵太后有意无意把话题引到这儿,南宫福晓为救团旺受伤一事宗韫来的路上便已知晓,本应心存感恩,可这事远没有这么简单。
南宫福晓倾慕亓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若在这之前,南宫一族的心思还能捂住,那么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为救自己儿子伤其千金贵体,已是迫不及待明面示人,逼他直面给出态度。
既不求荣,又不求财。
进退两难,实在被动。
他不想搅进朝堂这摊浑水,不想与任何达官显贵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牵扯,
因为不屑、不喜
自王妃纳兰宜臻走后,这种想法愈发强烈。
良辰美景心里烦郁面上又不能显露,只能强颜欢笑,对赵太后的话权当没听见,抬眸看向上座的宗溯。
而宗溯神色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腔,细长干净的手指轻轻转动茶碗,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又好似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