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说胡话,更不得耍酒疯。一般都是,往发红发烫的头上搭个湿帕子,倒到床上就一觉睡到大天亮。估计李二和阿香的婚事,就是这两个同是锅炉房的爷爷,在酒桌子上面定下来的。
不过因为喝酒还是出过大事。
那时候家公都已经退休了,又回厂头来审社保。正是暑假天热,每天都要到厂头澡堂去洗澡。李二说先去把澡洗了回来吃饭,阿香又觉得喝了酒又要出汗,就让他吃了再去。家公高兴就多喝了几杯,等他去洗澡的时候,天都黑了。他们倒是带了手电筒的,但始终是喝了酒走路不稳当。结果洗了出来,在澡堂门口的楼梯那儿,摔了一大跤。
李二和邻居李叔叔,赶紧把老人家送到空军医院去。事后每次李叔叔一说起周家公,就开始回忆那晚上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家公的小腿骨绊断了,要打钢钉。牵引一拉起,家公还没坑一声,李叔叔都有点儿虚了。他两个一边一个,把家公身体按到,免得他动了影响医生行动。打钢钉还不能打麻药,可想而知有好痛。李叔叔眼见医生举起铁锤,一锤一锤地把钢钉敲进家公的小腿骨!先到皮肉还好点儿,钢钉一入骨,家公就开始叫出了声。
“磕膝头儿那儿要打穿,你说要打几锤锤儿?!”李叔叔表情难受地说,到最后他实在是都不敢看了。
好不容易进城来耍一趟,第1天就绊倒住院,一直要住到回老家。李二就开始怪阿香了,香看到自己阿爸这么痛苦,又心疼又委屈。
倒是家公,除了给他打钢钉那几哈叫了几声,其他时间没吭过一声。
有时候,家公又像个娃娃一样的怕痛。
有一次家公冬天来城头,手上缠起纱布。李二问他咋个的,他说,“没得事就是冻包儿。”
李二心想,这都要快开春了,冻包儿咋个还没好?!喊他去厂头医务室看一哈。
家公倒是去了,回来纱布也换了,就是不太高兴,“那个医务室的医生好歪哦,还给我弄得非痛!”
结果第二天,李二遇到给家公换药的刘医生,那个医生确实歪,说:“你们那个老爸子哦,纱布都黑了,冻包儿都灌脓了,喊他换药还怕痛!灌起脓了,不好生清干净咋个行嘛?!二天手都要废了!他还不安逸,嫌我给他整痛了哇?那是哦,我是为了他好哈!”
李二赶紧点头,“就是!必须换了药清干净,谢谢医生,我回去说他!”
家婆是客家农村的,一直在乡坝头做田带娃娃,很少进城。总觉得城头好远好远,总觉得从龙泉到城头走路要走一天,赶车至少也是半天。
家婆爱笑,做啥子都不慢不急性格温和,你说啥子她就听到,笑一哈也不多说。佳一直觉得家婆是那种,典型的啥都会干的苦外婆。结果哪想到妈妈居然说,“才不是呢!当然地头的活路是肯定要干的,家头煮饭啥的反而是不咋会的。因为有祖祖帮她带娃儿弄饭。你家婆给家公弄的肉圆子哦,咚大一个,吃起老得很!”
家婆是啥都无所谓,不爱生气的人,除了给香提起一件事。每次香回老家,她们说起大舅,家婆都忍不到抹眼泪花儿。老人家的茅草房太旧住不得了,就搬到隔壁不远的大舅家一起住。
大舅倒是个温吞的慢性子,大舅妈就不一样了。
香说:“可能他们总觉得做父母的不公平嘛。我接了家公的班,进城当了工人,你小舅一直读书后来当了老师,只有大舅还是农民。”
佳倒觉得大舅妈还挺好的,每次回来都笑眯眯的,热情得很客气得很。居然背后还要拿气给家公家婆受,啥背到老人吃好的,说话不受听都不说了。住一个屋头,连饭都没跟老人一起吃。不仅分开开火,就连称点自己屋头种的米给父母,都要收钱。
佳还记得有次暑假大夏天,大舅电话也不打一个,把喝了酒绊倒,已经昏迷的家公背到厂宿舍。当时正在吃午饭,李二还在喝酒,看情况不对,马上筷子一丢,赶紧送医院。
那次确实把李二气安逸了,“七十几岁的老年人了,滑了一跤绊到脑壳,都几天昏迷不醒了!居然当儿当老大的,就带了几百块钱,把人直接背到女儿屋头坐起!哪个都晓得该直接去医院嘛!”
幸好还算及时送了医院,做了手术清了脑壳头的淤血,不然家公可能就此瘫痪了。从那以后,李二就特别见不得大舅子,一提到都莽起势摇脑壳。
想起平时大舅妈的热情,佳觉得咋个大舅大舅妈这么假兮兮的呢?!
但她和良良表哥倒是耍得好,表哥人好又实在。他很早就没有读书,进城打工了。
先是在一个机械厂当车工,厂离阿香家不远。有时候来耍,还要给佳车个小东西来,有一个铜手镯,一个竖笛。
哥哥20岁,就和同学结婚生娃娃了。结婚以后,也觉得打工没啥意思,干脆回老家干起了养殖。在他们房子背后,修了几间鸡棚,养了上万只鸡,还有几只土狗守鸡棚。虽然很辛苦,起早贪黑的,但生活也越来越好。
村上修了化工市场,村子也改名化工新村。成南高速公路就穿过他们村,在哥家门口都看得到高速上的车飞过。公路更是修了好多条,回老家再也不是佳小时候走的烂泥巴路了。新的村村通水泥路,一直修到家公原来的茅草屋门口。
养鸡养了好多年,后来怕污染环境不让养了。他们周边也还引进了一些大厂,建了一个驾校考场。表嫂也是个勤快踏实的人,他们两口子又关了养鸡场,一起开起了教练车。开教练车带学生也是五六点就起来,日晒雨淋的,晚上没得七点收不到场。但是对于勤快本分的他们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表嫂是真的热情,待人也好,她也觉得自己的公婆对阿公阿婆的做法不对,但也不好多说啥子。实在没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