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问二嫂你怎么没改名字?“没必要,我只上过三年学平时又不出门,结婚后一直叫叶胡氏,四十岁都过了更没必要改。我婆婆医生让明天去住院做手术,我也在医院开药做了检查。我们那边卫生院医生让进城手术,他们那里没条件做手术。”“你还读书看报吗?”“很少看书,老头定报纸我也跟着每天看报纸。”纪仁泰感觉二大妈说话和村里那些人一样,和城里人有明显区别。她和奶奶一样穿缅裆裤,在家里不穿上衣也不在乎。爷爷带她去广安门医院看病,回来她自己熬中药。
星期天姑奶奶大儿子夫妻和小女儿都进城来医院看她,二大妈家大姐叶连莺,大哥叶连科也来看奶奶,他们一起到家里来探望。二表姑送给纪仁泰一双棕色皮鞋, 妹妹一双红色皮鞋。“你家闺女还太小,过两年才能穿。”纪仁泰穿上皮鞋大一点,二表姑说大一点明年还能穿,你穿着小了给弟弟穿。母亲问:“你家还做皮鞋?”“邝家小作坊与其他几家合并到一起改叫制鞋厂,他哥是副厂长。老头退休在金顶街买两间小房自己开个小店,带着一个徒弟仍然加工皮鞋,也给附近村里农民加工其他东西很辛苦但挣钱不少。他说等自己干不动时候交给徒弟,他两个儿子都说房子怎么办归谁。”爷爷问你姐日子过得怎么样?“比我们日子过得好,两口子都在望亭电厂上班。大儿子南京上大学,女儿小儿子上中学。电厂宿舍是个小镇,他们过年过节去上海、苏州、无锡、南京买东西逛公园,离得近坐火车一会儿就到。”中午全家和客人一起去柳泉居吃饭。饭桌上二表姑说小弟你现在是教授,在咱们这辈人里最风光。“二姐我是副教授,你们新医院完工没有?”“已经搬到新地方新盖楼房里,规模和城里大医院不相上下。我现在是急诊科护士长经常上夜班,骑车上下班。我工作21年在护士里资格最老,1949年那个私营小医院被政府接管改成钢铁公司职工医院,从那开始工资能按时发。原来齐院长现在是副院长,院长是从医学院调来陶医生。下午我在城里还有事,晚上回去上夜班。”吃完饭客人就走了,二大妈跟着一起回来。二大妈在家里住了10天,姑奶奶出院那天二表大爷请假进城,接他娘和大妈回家。中午纪仁泰回家吃饭,奶奶说你二大爷上午过来把大妈接回去了,她自己不认路回不去。“他们怎么回去?”“你爷爷去医院帮忙找个出租车送他们去永定门火车站,在那坐铁路慢车到琉璃河车站离他家还有四里路。你二大爷骑车带着他娘回去,大妈自己走回去。”
1959年各种宣传正处在高潮之中,各种农业增产工业增产消息经常刊登在报纸上。爷爷戴着老花镜看完报纸经常表示怀疑,说那怎么可能。父母都说您可要注意,在外边千万不能说这种话。“我明白祸从口出,咱们这条街上送去劳改那两个家伙不都是爱发议论招来大祸。让你们鸣放等你们都跳出来一网打尽,那位画家老姚资格老亲戚是大官没送去劳改,可也没人敢登门画卖不出去,出门都没人和他打招呼像见了瘟神赶紧躲开。”暑假期间纪仁泰被送到姑奶奶家去住了几天,母亲带他从永定门车站坐铁路慢车,在一个小车站下车后走到村里,母亲在他家吃过中午饭就走了。二表大爷家院子里有两排房子,前院四间西边有个过道去后院,二表大爷大妈和姐姐住前院。后院五间平房,姑奶奶和爷爷,大哥二哥住后院,纪仁泰住后院自己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个旧单人床上面有蚊帐,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老式小柜子。前院有两棵枣树一棵梨树,后院有个葡萄架和一棵柿子树。前后院里都种着菜和玉米,房檐下拉铁丝种丝瓜和南瓜。农村新鲜蔬菜多但是不吃炒菜,土豆切成丝用开水烫一下凉拌吃,玉米面贴饼子也是头一回吃。二大妈每天在生产队干活,姑奶奶带着表姐在家里做饭,爷爷去自留地锄草浇水照顾菜园。
爷爷高兴时候会一边抽烟,一边给纪仁泰讲过去历史。他说我是自己种一点烟叶,现在商店里只有最次的烟,还不如我自己种得好。他说自己年轻时候在城里学徒非常辛苦,确实是一种当牛做马的感觉。出师以后他看邻居有钱人家孩子上中学大学很羡慕,我小学文化家里交不起学费没上中学,15岁去干活22岁和你姑奶奶结婚。那时候有业余学校他就报名去学习。在业余学校何老师指导下去北海西边图书馆学习,刻苦钻研技术。何老师说你不是文化人,像张恨水那种卖字为生的路你走不通。去图书馆是看技术资料,最新翻译过来科技书籍,学会自己画图纸和常用英文德文。所以很快我技术超过师傅成为全厂第一,薪水在工人里也最高。抗战爆发工厂倒闭,为了糊口去石景山炼铁厂干活,家搬到模式口村。厂里工头和技术人员全是日本人,我不会日语但是说英语日本工程师能听懂,为了挣钱养家我也学会些简单日语。你二大爷刚到这来的时候还没有水泥厂叫筹建处,如今成了大工厂。
二表大爷家大姐叶连莺在市区上卫生学校,大哥叶连科电子工业学校毕业,刚分配到酒仙桥电子管厂。他们两个平时都在城里,距离太远很少回家。二哥连松,二姐连锦都是中学生,大姐出门不愿意带着这个小弟弟,二大妈让二哥连松带纪仁泰出去玩儿。二哥带着他在村子周围走走,去菜地干活。骑车带着他去河边,脱了衣服下河学游泳。“没关系,和你差不多农村小孩不少在家都光着屁溜。”到他爸工厂参观,大烟囱里冒着烟,一个很长的大圆筒在缓慢转动。二哥说冒出的烟里含有灰尘,周围房顶和地上都会落上一层灰。还说我哥我姐只考上中专,我一定要考上大学,给叶家人争口气。你爸是教授,我能不能去你家学点东西?“这我哪知道。”下乡住几天感觉很快活,农村和城里是完全不同风光。村外有玉米地菜地,社员们正忙着种大白菜,头一回看到长在地里胡萝卜。回家时二表哥带着他一起进城,他说我爸和你爸商量好了,让你爸给我辅导功课讲讲如何考上大学。二表哥叶连松在家里住了10天,爷爷和父亲有时间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