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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这几年为了不让我暴露,师父带着我尽可能减少与旁人在明面上的联系,你和他见面少了,也有这个原因。”
菱歌摇摇头宽慰他。
“这是张公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他的决定,况且,我这几年也的确一心扑在学业上,没怎么回来。”
他们边数着边往事,边收拾东西,衣服叠好摆放整齐收进柜子里,摊得乱七八糟的书本放回架子上。一切尘埃落定后,二人觉着好似把张公的半辈子都收拾了,惆怅不已,两双眼睛黯淡无光,悲郁交织。
“过段时间,我或许会把这个房间弄得乱糟糟的。”宿莽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这个房间不乱的话,就没有师父的气息了。”
情绪稍稍缓和后菱歌和宿莽一起进了雕刻房兼宿莽房间,那里也有张公存世过的证明。
“这是什么?”
菱歌去整理正对着工作台的柜架,发现原本放配饰锦盒的地方,多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小方盒。宿莽听从菱歌的招呼走过去,两个人一起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有一枚印章,印章压着三封信,一封给菱歌,一封给宿莽,最后一封留给红芙。
菱歌打开了她的那一封,张公的字大开大合,与他不拘一格的性格很是相似。
[菱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已发生了很多事。当年,你父亲走的时候,我存了一肚子话没有跟他说,结果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一次写下了这封信。
我双亲早亡,从小到大的情感寄托都给了那些围在我身边的好友,无论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我都愿意陪他们去闯一闯。当年,我与我的旧相识们决裂后,我始终没能从打击中走出来,直到你双亲出现,我的世界才终于再次有了那么一点滋味。可谁也没想到,师风竟也走得那么早。
幸运的是,师风留下了你,让我这个本就如行尸走肉般的人多了一份寄托。你是个好孩子,你的良善,你的才华较你双亲有增无减,我很感谢命运能让我参与到你的成长,也很感谢你十几年来一直将我视作亲人,关护我,记着我,你只知道吗?我至今都记得你骂我喝酒过量的样子。
我花钱大手大脚,这些年来没能攒下什么积蓄,在雕刻室竹架子角落的箱子里有我整理好的一点钱,我分成了两份,一份你和你母亲收好,一份给冬朗,至于这小屋子,随你们处置。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那么多了,再写下去恐怕就没完没了……
最后,菱儿,谢谢你给了十五年的美好回忆。
张念生]
菱歌没读完前,已是泪如泉涌,读完了信,便是泪流满面,别过脸去呜呜抽泣着,拭泪的衣袖浸透了大片水渍。
一旁的宿莽无法去安慰她,因为他自己也沉没在悲伤中,难以自拔。
[宿莽吾徒:
臭小子,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别丧着脸,打起精神,好好看我接下来的内容,知道了没有。
你出师了,听到了吗,你出师了!
你已经不需要我指导了,凭你现在的手艺,足够在清波,乃至整个银浦叱咤风云了,去吧,别辱没了我的名头。
那枚印章你看到了吧,我刚跟你说过,等你出师,就送你一枚印章,现在,拿起那章子,看看上头的字吧。]
宿莽照做了,手心里是一块墨绿冻石刻的章,没有瑞兽在上,圆润的顶部握在手里也不觉得硌,底部刻着四个字——“苍松翠柏”。
[这是我对你的企盼。
接下来这话,或许显得有些逾距了,毕竟他们才是养了你七年的人,我这短短三年算不得什么,但是,我应该,算是那个将你这棵在黑暗中长起来的小松苗移栽到阳光底下的人。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不用你待我为父,但我视你却如亲儿。菱儿于我是存世的根基之一,而你的出现,却是让我这条命活起来了。
收留你,不单是为了赎罪,还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你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东西,是需要我倾注心血去做的,我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有以血肉之躯去浇灌幼苗的那一天。我真心喜爱教导你的过程,看着你握刻刀的力道越来越精确,遣词造句的功力越来越深厚,作为师长,我的喜悦难以用任何语言去描述,虽然有时候会被你的错误气到,但那确是生活真实存在的每一天,鲜活生动的日子,我很久没有尝到了。
谢谢你的出现。
我们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你头十二年的挣扎沉浮没得改变,但今后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偿还过去。
你是个好孩子,希望你以后能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张念生]
这位尽职尽责的师父,将平日里徒弟熟悉的语气和诚挚的口吻杂糅写下了这封信,那些个嫌弃式的教导如今已成了奢望。
给红芙那封,两个小辈连动都没动。
他们坐在门前,一人倚着一边,双目映照着天边的夕阳,一点一点往下沉,好似光辉走了,他们的魂儿也走了。
良久,宿莽从袖里取出一支状似笛子的乐器,慢慢吹奏,菱歌认得那乐器,是筚篥。筚篥的乐音不比笛音清脆婉转,低沉嘶哑,宛如从荒漠归来的旅人,以被风沙磨蚀过的音线诉说自己见到的风景,残垣断壁,狂风怒号,枯木横亘,黑鸦在上头寻找腐肉。这景象连同这乐器,都是两年前,张公带给他的。
听了如此苍凉的音色,菱歌不忍思虑,遂唤出自己的箜篌与之合奏。
箜篌音色清灵,带着临水地区的温柔雅致,与那荒凉的大漠并不相称。演奏箜篌的人也不急,尽可能地去配合筚篥的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