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下一刻,却有股意外的沉闷压在他的心头上。
在甘罗出神之际,刚才讥讽他的随从又拿着酒盏欲向他斟酒,随从脸上的神情与方才假意奉迎的模样不同,他此时两眼睛里装的都是谄媚的笑意。
而甘罗想到珑又无故消失,心里是闷是忧,现在眼前阿谀小人斟酒的举动,又再次提醒他刚刚随从言谈间的刻意讥讽。
于是,甘罗细眉一挑,冷冷的自语起来。
「是了,方才因正事耽搁,我这才想起来,大王刚刚怪罪甘罗,说美酒敬客我却不领情,其实,非是甘罗不领情,只不过是酒香浅淡,酒色濯濯,倘若没有大王的好意提醒,实在会让人将美酒误以为是寻常茶水。」
「况且,各国有各国的礼制,刚才未仔细端详,只当案桌前的酒盏制质粗陋,使得甘罗一时间竟没察觉那是招待来使的酒器,真是让大王见笑了。」
甘罗说罢,眼神冰冷的随意往上一带,直接对上了随从不安的眼眸。
赵王此时心情大好,听闻甘罗随口一说,脑中直接将他的举动解读成\"甘罗不满方才随从斟酒的刻意试探\"。
眼下赵王满脑子都在为甘罗的妙计窃喜,他心想这次不只破了燕国联秦袭赵的计谋,还能够给燕国反将一军,来讨回多年以来燕国趁火打劫的恶行。
赵王君心大喜下,压根无视了随从所言所行,最终也不过出自他的意思,于是,赵王为了眼前小小神童,怒的拍桌,直指替甘罗面前的随从大吼。
「寡人好好接待大秦使臣,竟不想你连出个酒水酒器都能给我搞错,今日之会差点被你这愚昧不忠之人捣毁了去!。」
「这样优秀的人才,高妙的计谋,如被你的愚行给气走,那寡人是诛尽你的九族也是难平此怒。」
随从的眼色从赵王愤慨的怒语里,逐渐从惊讶转变成惊恐,他双膝一跪,匍匐卑微的向赵王焦急求饶。
「大王!大王!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求您放过我家里的父母妻小啊! 」
赵王看着地上焦虑磕头的随从,顿了半会,咧嘴笑道: 「看在你多年无大过,办事勤劳的份上,寡人不诛你九族。」
随从闻言,满脸的清涕与泪水在地板留下一摊水渍,他连忙叩首以表感谢,动作幅度大到连泪液都溅到了一旁甘罗。
甘罗的衣衫被几滴泪水溅到,眉头一皱,蓝眸掠过了一丝厌恶与不满,他从袖口拿出帕巾,用力的擦了擦衣衫,脸上的阴冷方才散去些。
赵王看随从大悲大喜,从容的捧起眼前酒樽一饮而尽,随后怒言大喝: 「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斩了,让其他人看看对来使不敬是何下场! 」
「寡人不诛你九族,却没说不取你的贱命。」
只见车厢外的守门兵士冲了进来将随从架住拖走,随从原本惊恐的脸,转瞬间黑了整片成了绝望。
他挣扎着,哭吼着,却唯独未将当初赵王默许他行为之事给供了出来。
不论是赵王当初听闻秦国的使臣是一名小童,不论是赵王故意令随从刻意打探与讥讽,即便现在刀底在他的脖子上,他始终都未说出口,这些,其实都是赵悼襄王默许的事。
他,最后面容死灰的抿紧双唇,不在大吼,放弃挣扎,只因他明白眼前君王的意思。
"君喜无忧,君怒断头。"是死一人,还是赔上整个家族,答案很明显了。
「大王,我想秦赵两国之间的情意,自然是不会轻易被酒水之质,尊盏之貌给影响。」甘罗突然出口,赵王听了愣了一会,谨慎的应答道:「这……甘罗使者说的甚是。」
「既然大王与甘罗所想一致,那您不妨暂且消消怒气。他既犯错,也就是打几棍子的事就罢了,这般兴师动众扰了您的好兴致,当真是不值。」甘罗从容的望着赵王,脸带笑意,也不过就三两句的功夫,便让随从便逃过死劫。
当白日的会谈结束,赵王大喜,硬是邀甘罗入邯郸王宫里头庆祝,甘罗嘴角抽笑,本就不打算待上太久,可奈何赵王语急人更急,一会儿的时间,甘罗便已身处宫廷中,看着婀娜美人翩翩起舞,听着乐活的乐曲与赵悼襄王同欢。
一晃眼,天以黑,夜幕下,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喧闹的宴会中溜了出来,他疾步静走,走到了一处偏僻却精美的庭院。他安静的望着被云海掩盖的夜空,心中来回思索无数次的是早晨珑的话语,与她话中真心的担忧以及哀愁。
「甘罗先生! 」忽地,一声急促的轻喊从甘罗后方响起。
甘罗顿了顿,淡然地转过头去,发现是早上因自己的三言两语,在鬼门关前徘徊的随从,随从看起来虽无大伤,脸色却有些疲弱。
甘罗对他上下打量,故作惊诧的眯起了眼,问道: 「你没死啊? 」
随从听了甘罗亲切的问后,脸色闪过一丝尴尬,抱拳在胸前来回摩娑,随后立马回复笑颜,直问道: 「拖先生的福,不过是打了十来顿,捡回一条小命。但是,小的有一事不明,为何今早甘罗先生愿意出口相救? 」
「原本是小的无礼再先,您是大人有大量,还愿意救我一把。」
「相救? 」甘罗静默半刻,不由得想起数个时辰前,在说服赵王后所发生的种种闹剧。
当初他会出口缓解赵王之怒,其因有二,最主要的一点,是珑焦心的话语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珑不喜杀戮,不喜相争,更不喜因功利荼害他人,这数年来,甘罗心中有数,珑的心思有时机灵,有时却傻直得不似人间物。虽说她本就非人,但她的思绪与观点却总是能引起自己的兴趣。
而当他想到珑时常挂在口边的"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