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送牛筋。”钟宪站起身,笔直着,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我给你的信你都看完了?”
“看完了。”他点点头。
宁海捂着屁股从榻上下来,指着后边道:“你的心上人,现在就在那边和另一个男子朝夕相伴,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钟宪看向那个方向,半晌喉头滑动,道:“我要是想做什么,早几年她满城追着严汝森时,我就把她拦住了。”
“那你......”宁海听了这话反倒没了主意了。
“我不走,还去自讨没趣?”
宁海捂着屁股,一脸的不甘心,终究无可奈何道:“那......那你走吧。”
钟宪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子递给他,“把它敷在伤处,不出两日就能好。”
宁海接在手里,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这徒儿,专门叫人跑一趟来,揭人家伤疤。
“谢谢啊,你慢慢下山去。”
“嗯。”钟宪说完便转身走了,而在后边小院子里吃着薄荷凉糕的魏明莱一无所知。
“端一碟子给住持师父送去。”她吩咐秋渠,又自己拿了一只碗,给严汝森盛去。
此时严汝森看得倦了,正闭目站在窗下,魏明莱从窗外过,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儿,睁眼时便看到一身浅碧薄衫的美人儿笑嘻嘻地捧着个瓷白的碗,向他走过来。
“汝森哥哥,这是小丫头们做的薄荷凉糕,你尝尝。”
连碗带勺递到他手里,严汝森接过时,怕摔了碗,那手指便不经意地从她手背滑过,魏明莱收了手背在身后,抿嘴笑了笑,似乎不大好意思。
她这些小女儿情态,严汝森是见惯了的,当下也只是觉得可爱。尝了一口滑嫩嫩的凉糕,果然清甜。
吃过凉糕他又拿起手边的书看,魏明莱自己找了根条凳坐下,问他:“汝森哥哥,这些书你都读了多少遍了,都脱线了。”
严汝森看看要散开的那几页,道:“不知多少遍,日日捧着,也有几年了。”
“你们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可我听说,做官不只读书那么简单。”
“噢?那做官除了读书还应该怎么样呢?”严汝森第一次听她说这些论调,见她手托香腮,一派天真面孔,不禁起了兴趣。
“还得会逢迎,会站队,会拉拢,会打压。”魏明莱扳着指头细数,把严汝森逗笑了。
“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哼,你们就觉得我只会胡闹,我不会用眼睛看吗?我只是懒得说罢了,只要进了那皇宫,什么都变得又脏又臭!”
严汝森收了笑,道:“明莱,这话你在我这儿说说就罢了,到了外头,可不许这样胡说。”
魏明莱见他神情突然严肃,立刻住了嘴,明白他是在为她着想,心里一阵欢喜。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陪他看书。
没过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道:“汝森哥哥,我真不想你以后也要去仰人鼻息,看人脸色,那太委屈了。”
严汝森还以为她又要说些什么天真的话,他一字一字地听下去,这些字眼直往他心里钻。转头看她一脸真诚,那双丹凤眼温柔极了。
这世上除了魏明莱,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真心实意地关心他,牵挂他了。
“明莱,大概除了当今圣上,谁还能不看人眼色做事。只要事情办得成,就不算委屈。”
魏明莱道:“你看我爹,像要看人脸色的人吗?”还有钟宪,听说那厮上朝也是一张冷脸,谁也拉拢不了他,就这么臭着张脸遗世独他的立。
“成国公有功勋在身,又是开国重臣,自然不用看大多数人的脸色。”他还想说,背后有大长公主,连亲王也要忌惮他三分。不过知道魏明莱一向与她那后母不和,也就打住了话头。
魏明莱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打搅他了,便不再多说,两人静下来,严汝森捧着书直读到看不清字了,抬头发现已是日暮黄昏。而魏明莱趴在桌上睡着了,黛紫的暮色映在她半边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妖异感。
正好秋叨来找她吃饭,魏明莱被她一叠声的“小姐”吵醒,迷迷蒙蒙醒来看到严汝森,冲他傻傻地笑了一下。
这天晚上,严汝森看书到深夜,靠在枕上打了个盹,一闭眼却是下午魏明莱的那个笑。
明莱是个好姑娘,好妹妹,比那个成日只知道讨好后母的严曼宁更像他的亲妹妹。他很愿意爱护明莱,如果是做妻子的话,相敬如宾他也可以做到。不过,现在并不是好时候。
如果他真能入翰林,到时再去成国公府提亲不迟。也快了,再过小半年就是春闱。
这样想着,他扛着困意,翻身下床,拿起书本又开始攻读。
山中的日子对待考的魏明芃和严汝森,是极为艰苦的。魏明莱心里牵挂着两人,虽然一日无事,可一颗心总是放不下,为他们忧虑着,总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下厨她是不敢的,怕把两人吃出毛病,偶尔煮一壶茶被魏明芃嫌弃,严汝森倒是很爱,说浓茶提神。又想到秋闱时天气转凉,和秋叨秋渠下山选了厚料子,让她们指点自己,要给二人做些保暖的。
这日吃过午饭,魏明莱在自己那间屋子里,继续拿起绣绷子和手里的针对抗,秋叨秋渠两个起先还说着话,渐渐地打起瞌睡,都歪在榻上睡着了。剩她一人绣得头昏脑胀,终于丢了那绷子,负气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