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
可施蒙蒙不是刘鹏程,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更何况她身上的格纹呢料斗篷也是新衣,加上领口的小领结,叫施蒙蒙像个英伦娃娃一样漂亮。
施蒙蒙将手伸进大人的茶几,从苦柑、甜橘和花生的夹缝中抽走了一张纸巾。
那种时候,大人的眼睛应该是看不到小孩的,可偏偏施小姑的眼睛转了过来,盯在了小心翼翼正在捏掉那一片瓜子壳的施蒙蒙身上。
听到‘嘁’一声笑后,小小的施蒙蒙忽然明悟了,她觉得施小姑肯定早就留意自己了。
打从一进门开始,她身上的格纹斗篷和羊皮靴子花费不少的这一身行头,一定很刺痛了她的眼睛。
“小小年轻,还挺雀!”
雀是临江的方言,在普通话语境中很难找到完全吻合的词语。
用比较轻蔑的态度说一个人(主要是女性)打扮骚气,整天东走西逛闲不住,又或者用亲近、亲昵的口吻说一个人爱俏爱闹。
雀这个词介于两者之间,偏向哪边主要看说话人的口吻和态度。
施蒙蒙很清楚是施小姑是在骂她骚,只是用‘雀’这个比较中性的词来掩饰。
不过那个时候,小小的施蒙蒙想得没有这么清楚,她只觉得恐惧而害羞。
大人怎么会这样厉害?呸出来一个‘雀’字,就逼得施蒙蒙透不过气。
其他班主任在训斥学生的时候也会用到这个词,总是忙着在刘海上弄花样的女生,对着镜子挤痘痘的男生,一视同仁,一声‘雀’也没承载太羞辱的含义。
可施蒙蒙从来不会说这个词,这个词滚在她的喉咙里,她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穿着红色小羊皮靴的小施蒙蒙。
说起来,她从那以后,好像都没穿过小羊皮靴了。
“事业单位是要考的,没那个脑子,没那个本事,就歇歇吧!张嘴闭嘴说女儿自私,也不想想薇薇进新单位还没半年,站都没站稳,就拉这个关系,拉那个关系,她难不难做?!在领导同事面前难不难看!?”
群里安静了一阵,施先生跳出来一句,“姑姑就是随便聊聊天,别小题大做。”
施蒙蒙看着这句话,心里压抑不住的一阵厌烦失望。
她不信施先生听不出施小姑的指桑骂槐,但也对施先生一贯息事宁人的作风感到失望。
更何况,施先生也压不住。
施小姑反应过来后,语音一条一条的弹,其中还夹杂了一条施大姑的。
六十秒,冗长的就像施大姑这个人一样,乏味又恶毒。
施蒙蒙没点开,找出一把小伞,打算去外头觅食。
周末只有三楼的小食堂开着,可以吃简单的小炒和面,有点无趣。
安泰的小吃还是很有特色的,因为丘陵隔绝,各个区在同一文化下发展出了不同的根须,不管是方言的腔调还是食物、人文等。
施蒙蒙走进一条小巷里,在东家买了一碗观音豆腐,在西家买了一碟筒饼,最后又在做九层糕的钟阿公家坐下。
一般的九层糕都是用黄栀子或者槐花米染色,再加上糕体用碱水制作,所以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黄色。
端午将近,店里的九层糕变绿,因为加了一种叫做荜拔的水生植物。
荜拔和菖蒲是同属的,但是比寻常的菖蒲香很多,而且有暖胃的功效。
赵女士一向胃不好,沾一点生冷就闹胃疼,施蒙蒙每年这个时候都给赵女士订很多,冻在冷柜让她当早餐慢慢吃。
“下个月拆迁,我们的安置房是楼房,没有铺面诶,这门店里的生意可能没办法做了。”钟阿公的女儿给施蒙蒙放下一碟油煎的红豆九层糕,说。
“啊,那怎么办?”施蒙蒙有些替钟阿姨着急。
钟阿姨的女儿也在安泰高中上学,林妙是她的班主任。
林妙整理学生家庭情况表的时候,施蒙蒙瞄了一眼,知道钟家只有钟阿公、钟阿姨和小孙女,三代同堂,温馨而单薄。
“等房子的事情落定,我们还是做的,亲戚、熟客还是有的,施老师你有我微信的哦?”钟阿姨问。
施蒙蒙点点头,看着钟阿姨走进沁着青苔旧色的低矮门框里,心里不是滋味。
拆迁对于钟阿姨一家来说有好处,如果不是拆迁的,她们恐怕住不上宽敞明亮的楼房。
但没了铺面,生意又会大打折扣。
施蒙蒙吃着弹弹的九层糕,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的动作纯属肌肉记忆,还没等她退出去,就见赵女士在群里发话了。
本以为会是再掀起浪头的话,可赵女士也没有发语音,只是很简短的一串文字,而且与上文无关。
“回来的时候去菜市场买一个蒲瓜。”这话当然是给施先生看的,明明可以私聊,却要在群里发。
施小姑不知道为什么,也改用了文字,很热络亲近的说:“嫂子,晚上蒲瓜做汤还是清炒啊?”
赵女士压根没理她。
她们俩这气氛古怪极了,施蒙蒙觉得肯定有什么事,耐不住性子给赵女士打了个电话询问。
赵女士那头传来高压锅‘呲呲’泄气的声音,她有些得意,有些愤懑,有些鄙夷的说:“哼,鹏程职高马上毕业,又用到我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