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久腻,又不能疏离。靳胥觉得,并非这判官儿为人处世,拿捏得当,而是他周身淡雅的气息,容不得人玷污。
“储君在看什么?”诸暨淡然迎上靳胥探寻的目光,“莫不是下官脸上有什么异物?”
靳胥回过神,才知自己失礼,尴尬地笑了几声。
“这是何物?”阿七指了指那团黑衣服,扭头看向诸暨,问道:“诸暨大人怎么来了凡间?”
诸暨揭开黑衣,一个人头现了出来。
“秦殿!”
阿七怨怼地瞥了一眼不省人事的秦香男,颇感高兴:“这丑妇也有今日?”
在来生殿时,秦香男就对他百般刁难;后落脚酆都,这该死的秦殿又把他当货物一样出售。
阿七恨意难平,狠狠地踹向秦香男,脚尖却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
他碰不到她?!
阿七疑惑地看向诸暨,判官儿淡漠道:“她死了。”
阿七心里嗝腾了一下:“可……在来生殿时,秦殿还好好的啊?”
诸暨蹲下身,轻柔地理了理秦香男满头乱发,“她一直以来,是以鬼的形态活着。”
“较之于活人,她是鬼,无心无形,是死了。”
“较之于鬼,她不入轮回,不生不灭,是活着。”
“活人碰她不得,她也触不得活物。”
阿七恍然大悟,“难怪秦殿养小鬼,养着,好解闷。”他瞧见诸暨看秦殿的眼神,脉脉含情,不由心骇,这判官儿口味也稍稍重了些。
“天地之间,还有这等奇事?!”靳胥感叹,“大人又是怎么遇到这秦殿的?”
诸暨垂下眸子,用衣袖为秦香男遮去烈阳,“邯都惨遭屠城,无一人生还……我赶到时,秦殿已经晕了过去。”
“秦殿歹毒,屠城焚尸这勾当,她干得多了!”阿七笃定,“这邯都灭城,必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靳胥拍拍阿七的肩膀,看了看秦香男,还真是丑。
老爷子就是与这丑妇做了交易?
硬是改了他的姻缘,为他选了那一百四十四头猪样的女子。
靳胥腹诽,他老爹千算万算,也料不到昭陵此刻就他身旁。
气死这个老不死的!
靳胥点头,“说得有道理。判官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秦殿?”
“秦香男掌管天地姻缘,杀了她,恐伤及姻缘神位,下官不好定夺,还得请示西王母。”
诸暨取下黑衣穿上,将秦香男抱在怀里,“且邯都一案,孰是孰非,还未查清楚,下官不能依道听途说之言,就自行裁决。”
靳胥钦佩地点头,“大人作何打算?”
“向阳可有一城隍庙?”
阿七问道:“陈国人信佛,庙宇甚多,偏是这都城向阳的城隍庙就有十余来座,判官大人所寻哪个?”
“美人可知,哪座庙宇之中能停放棺材?”诸暨细细说道:“中有一棺,以血封之,棺中之人是个偷金荷花的贼。”
阿七点头,“确有其事。”
“说来奇怪……”阿七想起两天前那个夜晚,他刚刚还阳,这偷荷人硬是拉着他和靳胥出了皇子府,在城隍庙睡了一宿。
翌日醒来,这偷荷人便不见了踪影,隔天就听说他死在了这井里。
“坊间传闻,千奇百怪。”阿七摇头,百思不解,“有个赌徒说,这偷荷人是在皇子府死的,而一个打更的却说,他是死在护城河。”
“打更的说这偷荷人早就死了。”靳胥接过话儿,“且死亡时间是在七天前。”
阿七皱眉,“也不知两天前我们遇到的是人是鬼。”
“诸暨大人如何看待?”靳胥看向诸暨,少年郎正盯着秦香男出神。
见诸暨不应,阿七与靳胥交换了眼神,上前问道:“判官大人,你寻那偷荷贼人作甚?”
诸暨淡然,不紧不慢回道:“得西王母之令,彻查此人,下官奉旨行事,岂敢越位,问其原由?”
“储君,下官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诸暨又向阿七拜了拜,“姬美人,诸暨告辞。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阿七挥手。
靳胥见诸暨抱着秦香男走远,握住阿七挥舞的手,冷言道:“最好,后会无期。”
阿七诧异,问道“怎么了靳胥?怎得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
“西王母素来立场不定,这地府判官又是她的人,敌友难辨。”
靳胥眉头紧锁,“据我感知,那口棺材有仙家暗中守护,诸暨此去,必有一战。”
他猜不出那仙家的由来,但如此强大的灵场,霸道而嚣张,恐怕……来者不善。
九州塔重燃,昭陵还阳,萝芙现身,一切的一切……靳胥觉得,好似有人故意安排,按着六百年前的剧本,一幕一幕再次显现。
冥冥之中,一双无形之手,披荆斩棘,操纵全局。然,结局已定。
悲剧终会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