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样子仿佛就还在昨天,他在她眼里仍然应该是个快乐的少年。
华法琳陷入了一种莫大的消沉之中。
她拆分了和阿的合作实验室,离开了研发前沿,转而去临床一线工作,照顾患者,兼顾药剂配置和器械维护。她不再以“血先生”的名义发表她的研究成果,把厚厚的实验报告和论文草稿拆分成无数小课题交给阿的学生去研究,便撒手再也不管。
阿现在是自成一派的医师和学者了,他肩负着希望和重任。而华法琳无法接受也无颜面对,开始回避他。阿注意到华法琳的异常,几次问她发生了什么;华法琳全都搪塞过去,只是叮嘱阿专心自己的工作。
他们之间十数年深厚的感情就这么荒唐地淡漠了下去。阿日里头总是很忙,而华法琳昼伏夜出,在医疗部只上夜班,渐渐地,就连面都见不上了。
那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华法琳没有概念。直至有一天,照常上夜班岗的华法琳迎来了被转运床送来急诊的阿。
她当场傻了。
怎么回事?!
应该是过劳……突然就昏倒了——华法琳医生?华法琳医生!别愣着了,快准备急救!!
华法琳浑身僵硬,她深切地感受到,当初阿拒绝她所有邀请时,涌上心头的那种苦楚,那一定,就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吧。
——华法琳看到阿的鬓边已泛出斑白。
那一刻,长生的血族心里终于生出一种世俗的感情,她知道一种恐怖的命运堂皇地降临到她的头上,但她不能再逃避了。
她坐在床边,握着阿的手,终夜不曾合眼,为了等他醒来。
阿在第二天转醒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实验数据还没收。而华法琳一把摁住想要起身的阿,告诉他,她去给他开了两天休假,这两天除了休息什么也不准做。
阿,我会回到实验室。
华法琳说。
阿惊讶道,真的吗?
嗯。我会帮你分担工作——说到这里,华法琳轻轻“哼”了一声,你这家伙,就算成长了,没我在旁边看着,也还是不让人省心!
太好了……
阿穿着病号服靠坐在床上,华法琳看到他的笑纹都已攀上眼尾,心里一阵发慌,在她一不留神的时候,阿的生命又流过了多少年岁?
我还以为先生生我的气,不肯理我嘞。
才没有……听到阿故意用年轻时的调皮口吻说话,华法琳咬着嘴唇,嗓音发抖,笨蛋!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没有的事!你给我好好休息,我去查房了!
华法琳立马起身出去了。拐进没人的换药室收拾憋不住的眼泪。
华法琳恨自己一错再错。她知道她不该支持如今的阿,她应该告诉阿,她希望他像从前那样生活——可是那有什么用呢?他已经坚决地承担起了所有的责任,他身不由己地奉献了自己,而华法琳身为他的老师,身为最关心他的人,除了支持他,还能够做什么呢?难道要否定阿这么多年的努力和付出的心血吗?
那未免太残酷了。华法琳恨自己一错再错,更恨自己于心不忍。但是阿希望她回到他的身边,那么她能做的就只有应允他。
在华法琳漫长的生命里,她能给予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可是几十年前过去,华法琳一刻也没有停止这么想过:
要是能重新来过就好了。
要是能重新来过,一定,一定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一定可以把阿的人生还给他。
让他遵循自己的意愿,活成他想要的模样。
绝对不让任何人,包括自己,夺走他的人生。
华法琳推着轮椅带着阿离开罗德岛的时候,满心满腹都是这个念头。
想要这一切重新来过。
想要阿的人生重新开始。
如果没有太迟就好了,还来得及吗?
……阿已经九十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