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扶他起身,转而看向绿芜时满是怒意,“贱婢!竟敢冲撞哀家。来人,把她给哀家拖下去,杖毙!”
绿芜呆呆地望着那黑衣男子,连手臂被人托起都忘了挣扎,不可置信地出声,“……林曜?”
太后眸光微闪,叫住拖绿芜的人停下,问身侧男子,“她叫你什么?你们认识?”
那人一袭黑衣常服,腰间挂着佩剑和青玉令牌,面容冷峻,挺拔的身姿落在天光晦色的背景中突兀而醒目。
他像是没听到绿芜唤他,目光未有一丝波澜,恭谨跪在太后脚边,“臣不认识她。”
羽林军统领掌宫中禁军,林曜一直颇得皇帝信任,没想到他竟会是太后的人!
姜宁琬从震惊中回神,视线从林曜的脸上一点点下移,太后缠着佛珠的右手还搁在小腹间,未曾离开。
太后是何等人精,主政多年阅人无数。她睨了一眼面色煞白的绿芜,唇畔兴味正浓,“可哀家怎么看她不像不认识你,反倒像倾慕于你呢。”
脚边之人沉默,太后挑起锋利的眉,“你,去掴她三十耳光。”
林曜冷漠应道:“是。”
“住手!”姜宁琬出声喝止,却被老太监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林曜起身,神情冷如寒冰,绿芜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从未有过的陌生,他就那般扬起曾为她绾发的大掌,一个接一个落在她脸上,直到她嘴角鲜血淋漓。
姜宁琬气极反笑:“宫中人尽皆知,皇帝娶我有悖人伦,骂我秽乱宫闱。岂知太后与大臣私相授受,珠胎暗结,妄图动摇江山,使社稷不稳?”
太后像是被踩了痛处,滚动佛珠的指尖猛地收紧,抬手扇了姜宁琬一巴掌,声音尖利:“贱人!哀家如何对不起这江山社稷?这天下原本就是我儿的,是皇帝——雍熙帝,他,害死了我儿!那个疯子还逼我们姐弟反目,妄想把权力从哀家手中夺走?哀家偏要他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羽林军是精锐,但谁人不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说到底,是他萧熠太过自负。”
林曜回到太后身边,绿芜早已经被打晕过去,双颊高高肿起,满面血迹,嘴角还在不断往下淌血。
一滴一滴,刺痛了姜宁琬的双眼。
太后有种报复成功的快感,“你的宫婢往太医给容昭仪吊气的参汤里面下毒,被哀家发现了。嘴还挺硬,问谁是幕后主使竟一个字也不吐,哀家只好处以极刑。”
话音方落,一个衣不蔽体,浑身是血的女子被人扔在姜宁琬面前。那人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狰狞可怖的刀伤、鞭伤,没有一处是好的皮肉,血从四肢百骸流出来,若非那琉璃般的眸子轻轻转动,姜宁琬根本认不出眼前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人会是她平日里端庄持重的秋雅。
姜宁琬只觉得气血翻涌,血腥气溢到了喉间,竟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秋雅……秋雅!”她奋力拔出簪子刺向老太监,后者躲闪不及被刺伤右腿,登时倒地痛呼。
太后目光一凛,侍卫的刀剑射出一道寒光,架在姜宁琬脖子一侧,而她却不顾剑刃割破皮肤,决然地爬到秋雅身边,用披风裹住她全身,抱在怀里悲切地呼唤:“快醒醒啊!”
怀中的人因剧痛身子不停颤抖,终于在姜宁琬的呼唤与祈盼下扯了扯嘴角,她气若游丝地说:“娘娘别怕,我没事…”
昨日还完好无损的人儿,不过一晚便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姜宁琬从未如此憎恨,也从未如此无力过。
她恨皇帝拿她当前朝后宫的挡箭牌,恨太后擅权狠辣地毒打她的婢女,恨真心相待的好友容沁背叛……可她却更恨自己,枉为将门之后,久病缠身比一般女子还要娇弱,始终是帝王掌心娇宠,笼子里豢养的一只金丝雀,连身边最重要的人想护都护不住。
姜宁琬抱着怀里沉睡的人儿,悲痛欲绝,目眦尽裂,“圣上不会放过你的…”
“皇帝?”
太后眼里闪过一丝暗芒,“放心,他不会再回来了。”
姜宁琬神色微动,只见太后望着她,嘲弄的眼底多了一丝怜悯,“你以为,皇帝为何要执意立你为后?”
“秦相国在前朝独断专行,百官忌惮,皇帝一早有意与秦家动手,却迟迟找不到把柄。哀家那个蠢弟弟一意孤行,半月前,皇帝派人暗查相国府,截获相国勾结北匈的密信,想借此一网打尽。”
“你——不过是他引蛇出洞的诱饵罢了。”
风声隔绝了姜宁琬的双耳,往昔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她想起那年宜春苑被人下药,为保清白径直跳入曲江池,帝王在对岸偶然将她捞起。或许是药效使然,更或许是男人沉稳安宁的气度,她感觉不到危险,凑上去吻他的唇…
想起那夜荒唐过后,不容侵犯的天子顶着布满暧昧红痕的脖颈,温柔地叫她琬琬,凤目锋锐,冒天下之大不韪问她:“既与太子感情不睦,你可有意——入宫。”
想起两年光阴,立帝王侧,画纸为棋局,饮共连理,琴瑟和鸣。她只道恩宠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废妃姜氏。”
一方托盘摆到姜宁琬眼前,上面呈着一盅酒。
太后瞧着她灰败的脸色,便知她信以为真,抚着肚子的手稳了些许。
“与其到了昭台宫受刑,不如哀家想个法子成全你。饮下这杯酒,你还能少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