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近墨的诺字,再起身之眉眼已经变得沉郁,“舅父他,一直守着对你的誓言。母后与舅父,始终相信你。背叛情谊的人,其实是你!假使你能如舅父信你那般信任他,今日的悲剧不会造成。”
“你……你……”
“我对于这个木盒的记忆,异常深刻。母后将这视如性命,片刻不离。当我看到其中的东西之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了。同时我也明白为何母后见到我,都是那样的哀愁心伤,你知道为什么吗?”苍越孤鸣说着,声线已然一丝颤抖。
“为什么?”撼天阙问道。
“够了!别说了!”在苍越孤鸣身后静立的随云远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迫使其与自己对视,目光相接之中蹙眉摇头,竟有一丝恳切,“不要管他,他求死就任他死。不要说,不要说那句话。”
但苍越孤鸣缓慢却坚决地拂开阻挠,继续下去,“因为,我不是你们的孩子!”
“母后无法疼爱我,因为我的存在,只让她哀怨想起,那段无法实现的真爱!”
“希妲!”
“而舅父,”苍越孤鸣至于此处,哽咽了一下才道,“他全然知晓竞日孤鸣的计划,包括杀我在内。我是他的血亲,但他无视我的生死,只为遵守一个诺言。他们对你是这样的至情至性,你又是如何呢!你没发觉吧,舅父对你的了解之深,你在出招之前的全部习惯动作,他早就了然于心,但他从来没对你下杀手,就算是最后那一战——”
“——舅父明知你会使出虚空灭,仍然向你冲去,他不畏死,只怕你会害死自己!舅父自断舌头,是不愿也不想辩驳。他的心意已经全部写在上面了。其实你并非同你所想的那样,孤单一人。”
但是,这段真相一旦揭开,却会有另一人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月色寒风,一方林,一坛酒,一场祭祀,两道人影。
“一年了,王权尚未取回,父王与王叔的大仇未报。甚至,苗疆犹然生死存亡之刻。孩儿实在无颜面对父王,在此向父王请罪。历经颠沛流离,尝尽人情冷暖,孩儿总算有一点嘛成长,现在的苍狼,是否能让父王宽心欣慰呢?可惜孩儿醒悟得太慢,如今也只能以这坛薄酒,与父王相谈了。”
随云远立在夜月花枝之下,静谧无声,几乎与林间阴影融为一体。她听了几句,抬眼觉察月荒凉在不远之处藏身,一时倒也微露笑意,轻轻抬手示意。
“父王,做这个王,你后悔过吗?孩儿知道,你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快乐,一直汲汲追求一份没可能的认同。父王,孩儿仍然深爱你,但是……这段恩怨纠结的情仇,造就了你、母后、撼天阙、舅父、我,这五段的悲哀,而今,终于走向了尽头。当年的关系者,也只剩下我与撼天阙。也许我无法代父王对撼天阙做出补偿。我所能做的,只有对他好这一点。过去的恩怨,就让它过去罢。”
“……”
“谁!云远?”
“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扰。”随云远的片刻走神,泄露气息,于是干脆走了出来,“前段时间一直在忙,都误了你的定期请脉。你现在可以检查吗?”
然而苍越孤鸣却反而催促她坐下,“没事。倒是你,云远,你的脸色真差。是病了吗?”
“我?”随云远愕然摸上自己的心口,颇有些难以置信,“我最近都没再复发,应该还好罢。”
“不行,这里风太大。”苍越孤鸣说着起身,却回见随云远丝毫未动,“还是,你有话想说?”
“抱歉,我不是有意听的。”
“我说了没事。”
“我是有一点疑惑。你若不想答,那就不答。”
“你讲。”
“你代父补偿撼天阙,谁补偿你?”
昏暝月色映入深潭一般的眼底,明明灭灭,阴翳覆镀在眉间,耳畔唯有风声飒飒,她像是看向苍越孤鸣,又像是对着遥远的虚空发问。在这样近的咫尺之距,苍越孤鸣才第一次留意到,随云远的五官其实并不似中原人,但也不类苗疆。薄透莹玉的细腻肌理缺乏血色,却在眼角鬓底隐约得见细碎鳞光一般的闪烁,仿佛某种不常见,至少是他没见过的妆扮。
他忽感这样盯住太过失礼,但回过神来定睛观视,随云远仍兀自沉湎某种久远的情思之中,并无在意他之回答,此刻垂首的侧影,未移分毫,几如一尊冷冰冰,无生息的玉石雕像。
“云远。云远?”苍越孤鸣略一高声唤她。
“是,我在。”随云远猛地惊醒,再迎视过来的目光已恢复如前,温澄如水,“何事?”竟像是不记得方才的问话一般。
苍越孤鸣暂压下心中惊疑,只是如寻常一般,“回去罢。”
石室之内,一豆灯火昏昏,随云远坐在苍越孤鸣身边不远更定脉案,一边轻轻吹干新方子的墨迹,收折在旁,另一手撑在榻沿,并不回头地嘱咐病患。
“汤药里加了安神的药材,今晚不会再生噩梦。你安心困罢。”
但压住随云远直裾衣缘的手掌分毫不动。
一旦躺下就会很爱娇,这是她的错觉吗?随云远虽这样想着,但仍作不察,只稍稍握住指尖,蜻蜓点水,一触及分,但足以将自己的衣袍边缘解救替代出来。
“我在这里等一会儿,以观药效。”
“云远。”
“嗯。”随口应了一声,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下文,这才发现人已经睡熟。
随云远撩帐而出,正见到三位支援中原的王族亲卫回归,冽风涛的手中还抱着一只锦盒。
难免令人想起前几日的木盒。
“竞日孤鸣这一招鲜,还吃上瘾了?”
“不,这是鳞族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