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得志,他往往会任心而行。取汉中后(219)杀张裕、杀雍茂,称帝之后(221)空国东征,都是这种心态的典型表现。
1言蔽之,刘备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外部环境的约束。外部环境宽松,刘备的行动余地便大;外部环境紧张,刘备的行动余地便小。
由于刘备1生大部分时间都处于逆境,所以能够“任心而行”的机会也便相对较少。也正源于此,才形成今日所见的宽厚长者形象。
这种“矫情忍性”的作风,乃是政治家的基本素养。不独刘邦、刘备所有;秦始皇亦然。
其近臣尉缭,便曾称“秦王为人,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
可见即使凶暴如赵政,在劣势局面下也懂得伏低做小的道理。
秦国重臣尉缭,是战国时魏国都城大梁(东汉陈留,后世开封)尉氏县人,以地为氏,疑似《尉缭子》作者。
其人之言,可信度极高。
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史记始皇帝本纪》
因此不宜将刘备的宽厚表现,简单归结于他的个人性格。
更合理的作法,是把刘备的行为放在当时的大环境下,结合历史背景来分析其行为逻辑。
我们先来看看刘备刚愎的1面。
刘备早期以“武勇”著称,也有过“怒鞭督邮”的血性过往,还因为“反复无常”而被吕布集团所讥诮。可知其人性格颇为多面,绝非简单的宽厚长者。
平原刘子平知(刘)备有武勇。--《典略》
诸将谓(吕)布曰:“(刘)备数反覆难养,宜早图之。”--《英雄记》
诚如前文所述,刘备的行为逻辑与常人无异,主要受外部环境的约束;因此在得志之时,往往表现出刚愎自用的倾向。
以下谨就张裕与雍茂的案例,论述刘备阴刻猜忍的1面。
张裕是刘璋旧臣,曾于座上讥笑刘备“无须”(即没胡子),因此刘备“尝衔其不逊”,认为张裕对自己缺乏尊重。
先主无须,故(张)裕以此及之。先主常衔(指怀恨)其不逊。--《蜀书周群传-附传》
不过鉴于彼时川蜀初定,刘备也就没有对张裕下手。然而随着刘备攻陷汉中,张裕的生命也便走到尽头。
张裕的具体卒年史书无载,按《周群传》的记载推断,当为建安2十4年(219)。
刘备杀张裕的理由是“谏争汉中不验”。按汉中在建安2十4年(219)为刘备所得,因此张裕的谏阻之言才会显得“不验”,可知张裕之死,当在此年。
(刘备)忿其漏言,乃显(张)裕谏争汉中不验,下狱,将诛之。--《蜀书周群传-附传》
虽然刘备杀张裕的理由是“争汉中不验”,但彼时人尽皆知,张裕之死,实出于他与刘备的口角宿怨。
因为谏阻征汉中者远非张裕1人。周群亦曾谏阻,但不仅没有受罚,反而被刘备加官进爵。甚至连诸葛亮都对征伐汉中的计划持怀疑态度(见《杨洪传》),可知谏阻征汉中者为数不少。
(刘备)遣将军吴兰、雷铜等入武都,皆没不还,悉如(周)群言。于是举群茂才。--《蜀书周群传》
先主争汉中,急书发兵,军师将军诸葛亮以问(杨)洪,洪曰:“汉中则益州咽喉,存亡之机会……方今之事,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发兵何疑?”--《蜀书杨洪传》
张裕死于刘备攻陷汉中之后(219),而占据汉中又代表着刘备的功业达到巅峰。在此背景下,刘备将诛杀张裕形容为“芳兰生门,不得不锄”,其刚愎心态可见1斑。
诸葛亮表请其罪,先主答曰:“芳兰生门,不得不鉏(锄)。”(张)裕遂弃市。--《蜀书周群传-附传》
再看雍茂。
刘备僭号汉中王时(219),其主簿雍茂曾劝谏刘备暂缓称王,因为基业规模尚浅,急于为自己加官进爵有可能起到相反效果。
(刘)备锐意欲即真(汉中王),(刘)巴以为如此示天下不广,且欲缓之。与主簿雍茂谏备,备以他事杀茂,由是远人不复至矣。--《0陵先贤传》
刘备闻言怀恨在心,找借口杀死了雍茂,因此“远人不复至矣”,大失人心。
彼时与雍茂共同劝谏的还有刘巴。雍茂死后,刘巴“惧见猜嫌,恭默守静”,乃至“退无私交,非公事不言”,明显被惊吓得不轻。
建安2十4年,先主为汉中王……(刘巴)自以归附非素,惧见猜嫌,恭默守静,退无私交,非公事不言。--《蜀书刘巴传》
张裕、雍茂皆死于建安2十4年(219),即刘备称汉中王的同年。
可知刘备在事业鼎盛时期,表现出了极大的桀骜色彩,甚至隐隐有了滥杀忠良的苗头。
可见无论是仁君还是暴君,其实都受外部环境的影响。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刘备对叛臣宽厚处理呢?
蜀汉臣僚中,糜芳、黄权、孟达等叛将及其家属,曾被刘备赦免、乃至“崇待如初”。
这种宽厚的行为引来后世史家的交口称赞。
但在赞许刘备的胸襟之外,更需要注意到彼时的历史背景。
先看糜竺:
糜芳降吴(219)导致荆州沦陷,滞留当地的州郡吏员也纷纷变节出走。
按孟达的话说,便是“荆州覆败,大臣失节,百无1还”。
荆州覆败,大臣失节,百无1还。--《孟达辞先主表》
举例而论,关羽主簿廖化先降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