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嬷嬷一声惊呼。 “又有何事?” 老夫人微合着眼,被阳光晒得有些懒洋洋。 莲嬷嬷急急过来,把前面正堂上刚发生的事儿跟老夫人禀告了一遍。 “她就答应了!她这是卖女!卖女!传出去我们夏府脸面还往哪里搁!” 老夫人猛然一拍榻,弹坐起来,怒道,“要是求娶的是情珠、洛珠,她还会这样一口答应吗!私媒官媒未有一个!礼仪程仪一概未有!肉不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就不心疼是吧!当时我就说不要继她,瞧瞧,瞧瞧,这跟大张氏差了多少,自私自利,天天就想着蜗角蝇头的那点子肉,置我们夏府脸面于何地!二房小门小户出来的,眼前就针尖儿那般大!” “老夫人,可,可那是香积潭边的庄子。” 老夫人听着更气了,呼吸都粗重起来,“那是一块地的事吗?进门时就怀了身子,哪家姑娘有她这样的,生下二公子后就更不孝,请安都不来了,待得生下三丫头,急不可耐把掌家权抢过去,也就季傅那耳根子软的,事事都听着她。瞧瞧这些年,府里头殁了的有多少。” 莲嬷嬷赶紧上前,帮老夫人顺抚着胸口,不敢再接话。 “香积潭边的庄子,现在值个什么价?” “那得看地块大小,周家那个渔樵山庄不是老夫人去过吗,三进的大宅院,外加七八个小院落,估摸着也得有小三十亩林地,值个二万多两银总是有的。” “二万多两银?” 老夫人惊了,随之拂开莲嬷嬷手,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怪不得不跟我商议,一口就定下了,这么大一块肉,也不怕吞下去噎死。” 丫头鹊枝又在门口探了一下。 莲嬷嬷问话回转,脸色一片沉重,“周姨娘落红小产了,说是因着刘婆子推了一跤。” “呵,到我这把年纪,前前后后只听得圣上下旨抄家,没见过她这般抄检自家的,弄得全府不得安宁,这下好了,又抄殁了一个!” 老夫人摇头叹息,随后吩咐道:“我记的屋里头还有几两金丝燕,是上好的,你拿一些给周姨娘处送去。” “是。” 莲嬷嬷应下,随即开了箱笼,取出三盏金丝燕窝。 “再跟小张氏说一声,祠堂该添灯油了。”老夫人声音冷洌。 “是。” -- 夏瑞珠见四静无人,快步走到院墙下,轻声唤,“红豆,你在吗?” 刚喊得一声,周府院墙内就传来焦急的应声,“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她们都走了。” 西索声响起,红豆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在院墙上探出来,一见她就哭了,“姑娘,她们没打你吗?” “没,找到没人的屋子了吗?” “找到了,有好大三间屋子都空着,里头还有好几张榻呢,够我们住的,就是铺盖不够。”红豆扶着木梯,忙点头。 “那我再搬些过去。” 夏瑞珠进屋,没去管那些被踢倒翻乱的桌椅家什,收拾了床上铺盖,用布条捆扎好,一一搬到院墙下,随后捡了块砖扎在布条上,扔给红豆。 红豆站在梯上,一样样把东西拉过了院墙。 最后夏瑞珠站上圆凳,抓着红豆伸下来的手,翻了过去,再把圆凳也拉上去,又用簸箩盛了雪,轻轻撒下,削除痕迹。 红豆说的三间大屋是在一个池塘边上,意外的,此地竟然不大冷。 池塘上还笼着一层淡淡烟雾,一阵寒风吹来,那烟雾飘飘荡荡,恍若梦境。 “姑娘,这里好美啊。” “原来我们夏府老夫人院里的温泉是借了此地的水,这口池子才是泉眼,瞧见前面那幢精美小楼了吗?那是戏楼,这里三间大屋是听戏的地方。啧啧啧,周府比我们夏府牛多了,真会享受!” 夏瑞珠轻轻笑了起来,“周府现在也没心思听什么戏,住在这里应该挺安全,不会有人过来的。” “姑娘,我们不回夏府了吗?” 夏瑞珠的笑意慢慢落了下去,眸光还凝在池塘的烟雾上,口气也跟烟雾一般飘渺起来,“要是真能不回去才好呢……” 大屋里点了个炭盆,暖融融的,夏瑞珠进屋前,先用帕子半遮住了头脸。 “姐姐。” 她走到梅姨娘跟前,扶着榻蹲下来。 梅姨娘坐在榻上,盘着腿,双手拢着好多旧衣,目光定定的,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 她的嘴角咧着血迹,两个眼睛乌青,灰白头发散了一身,看着真是又狼狈又凄然。 夏瑞珠离得近了,就听清了。 “那是瑞珠的床……那是瑞珠的床……” 她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 瑞珠这个名字,是那天跟她说是妹妹时提及的,没想到她真的记下了。 并且为着她,她去拦着刘老婆子。 那些拳头打下来,该很疼吧。 夏瑞珠伸了一手去摸她脑门,却见她一个瑟缩,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那是瑞珠的床,那是瑞珠的床,那是瑞珠的床……” 她的语调越来越快,几乎快要喊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