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坏一天,竟然还不如在家舒服。
到刘惔下狱直至今日,都未曾有人上门探询,更别提把人救出。
他经营人脉,到底经营了个什么。
刘姝很是耐住性子,才没把这些话对焦灼难当的母亲说出口。
毕竟,心里有一千一万个抱怨,人还是得救。
上策,见到兄长,问清原委,对症下药。
冒犯之事,无非是驳人面子,可大可小,毕竟罪不至死。
然而母亲告诉她,会见受阻。
建康城一共两所监狱,一个位于统管京畿地区的丹阳尹府邸。
可丹阳尹空缺半月有余,申请无人敢批。
另一个则是刑部治下,关押的都是重刑犯,但牢头听到刘惔之名,脸色当即变了。
是以半个月来,都没能见到人。
诸多蹊跷。
刘姝在兄长卧房搜寻一夜书信,寻不到丝毫线索,视线落在那些还没穿过的男装上,便有了计较。
隔日换上男装,效仿哥哥交游,日日混迹文会书局,摸清建康城时下风气,后揣摩名士社交习惯,意在试探是否有人知晓兄长姓名,进一步打听情况。
游迹一旬后,在一场禅修清谈中,有位世家公子提及刘惔,片刻前还酣畅激昂的文会,众人面上不显,却当即各自找到要事,作鸟兽散。
那位公子长啸三声,吞食一副五石散,倒在场中,当场气绝。是以消息又断了。
眼看兄长要死得不明不白,刘姝只得另辟蹊径。
中策,寻访名士,托人办事。
头一个目标,便是名士王羲之。
建康现有世家四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颍川庾氏,谯郡桓氏。
除却王氏,其他三家俱是军人出身,统兵坐镇建康之外。琅琊王氏掌事者,乃丞相王导,凭借护国之功统居文官之首,更靠与帝王家通婚几代的姻亲,赫然在民间有隐皇帝的名号。
若是能傍上这条线,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王羲之,在王家年轻子弟中属翘楚,其人好交游,常常举行集会,谈诗论道。
他的宴会可没有准入名单,来既是客,故而自称王羲之好友的人,建康城里十个能有九个。
最重要的是,他现下人就在建康。
虽然并未举办宴席,但不妨碍她登门拜访。
刘姝便到乌衣巷琅琊王府,连递三日拜帖。
第四日登门时,门仆终于忍不住劝她。
“这位女郎,你连来三日,诚意足够,但我也该劝劝你……我们公子,虽然已娶妻,也纳妾,但这样登门的女郎,您是头一个。这要是成了,也算美谈,这要不成,您名声有损,将来如何找人家?还是别再来了。”
理解对方好意,刘姝柔柔笑着,丫鬟文茵却急了:“我们小姐求见公子,是有要事在身。”
家仆愈发诚恳以待:“想登门拜访我们公子的,一天能有五六十个,个个都这么说。”
见一面而已,能有多难?
刘姝温言软语,软硬兼施,才从家仆那里套出实话:王羲之纳妾太频太过,被妻子勒令两年不许接人进门,更别说见女客。
刘姝打道回府,倒不怎么失望。
其实她早就预见,建康城里无人不想与四大家族攀上关系。就是高门看不上的闲差,漏给普通人做,都足够一家温饱无虞。
排队的人多了,她这个后来者,也并无家世可依仗,被人拒之门外是必然。
更何况,王羲之对她而言并不是最优选择。
在寒门书生之中盛传,陈郡谢氏刚及冠的三公子谢安,体贤下士,乐善好施,有求必应。
是以其人未出仕,便有王导第二的美誉。
但这位谢公子时下并不在建康城,远居东山。等她从东山回来,只能来得及给倒霉哥哥收尸。
下策,劫囚。
画好地图,打点手下,线路规划。
只要逃出建康城,想在当今时日更名换姓,不是难事。
刘姝将地图纳回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气。
的确,劫囚是下策。没准跑不了多远,就被抓捕归案了。
但刘惔再不靠谱,也是她亲哥,是刘家的主心骨;即使不保她哥的脑袋,她和母亲回到家乡,也会被被亲戚吃绝户。
哪里有什么退路。
事情成功之前,绝不能掉以轻心。
身家性命,哥哥人头,俱在此一搏。
她转身入巷子,正欲模拟出逃线路,脚边忽然落下一物。
清朗男声随即夹着觥筹交错的嘈杂,从迎宾楼二层开着的窗户传来。
“着实不好意思,我喝多了,一失手,佩囊掉在楼下了。能请你帮我拿上来吗。”
刘姝抬眼,逆着阑珊灯火,她看不清那人模样。
暗夜穿黑衣,驻足暗巷,心里本就有鬼,她不愿节外生枝。正欲跨过佩囊原路返回,有几个字极轻地卷进风里,落到她耳边。
“如果你想救人,我可以帮忙。”
刘姝霎时愣住,定眼凝视二楼。
门栏紧闭,好似未曾开过。
只有脚边佩囊,金丝银绣,在灯火下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