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小孩儿,是怎么从牛贩子手里将牛抢出来,又是怎么将牛赶回来的。
同样的,江母也没有问为什么江小五躲在水井中却没淹死,从井水里爬出来,身上为什么不见一点水渍……
有些事她心知肚明,何须多问。
江小五紧张地抓着袖口,不敢看江母的眼睛:“没有,他门上贴了门神。我害怕……”
深夜里,江母对江父说:“我瞧着小五这孩子不错,干什么都有一股子冲劲儿。敢想敢做,前途无量啊。”
一年光阴匆匆流过,江大牛变得壮实许多,江别为仍旧在刻苦读书,江云姑与员外的儿子定了亲,江汀上揣着银钱,带江小五去口□衣。江小五长得很快,去年的衣裳已经不大合身了,江汀上自觉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不愿意让她穿自己的旧衣。
布庄没有布料上新,江汀上挑挑拣拣,给江父江母各扯了几匹布,又送到裁缝那里,按照去年的尺寸订了两件新衣。江小五跟着她一步一随地逛来逛去,走得脚板有些疼。江汀上指着柳丝垂到河面的歪柳,说道:“小五,你在这儿等一等我,我去去就回。”
此处倒是清净,河的另一边竖起一面白墙,江小五知道未来云姑要嫁进这座大宅子,员外是个善良的员外,他儿子想必也是一个善良的儿子,他们都由表地为她感到高兴。
江小五坐在歪柳上晃着脚,水面上的另一个她也左右摇晃。柳树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她抱着一簇含苞的莲花,圆圆的荷叶上还挂着俏皮的水珠。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江小五本能地避开她的视线,手指轻轻地扣着树皮。她本来不想回答,但是江母曾经特意说过,长辈问话的时候,小孩儿不能不应答。
江小五的声音细如蚊呐:“……我叫江小五。”女人问道:“你既生在春天,怎么叫'五"呢?”“为什么不能?”
江小五喜欢这个名字,这是丫丫给她起的。“山涧勃勃生机,草木丛生。”女人掐指一算,说:“你应该姓丛。”“从小五?”
江小五默默念了念,觉得不大好听。
女人似乎笑了笑,又说:“既然姓'丛',何来荒芜一说?”江小五摆手说:“不对不对,小五是一二三四五的′五’,不是荒芜的′芜’。”江别为教她念书识字了,她不会轻易被骗的。女人依旧平平静静的,一锤定音:"自此,你就叫丛不芜。”江小五垂眼,继续扣着树皮:“我用不惯。”她生于水,长与水,遇春逢吉,才化作人形。但与命格相斥的名字却化吉为凶,不利前程,是以懵懂混沌,殃及慧根。换句话说,如果江小五依旧叫做江小五,她就只能一直做一个孩子。女人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可愿随我前往仙山?”江小五早就看出她是神仙,惊惧意外各种情绪在心中翻了一地,混在一起,让她焦虑不堪。
“我……”
“仙山?“赶来的江汀上难掩愕然,“你是神仙!”她认真看了看那个女人,发觉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心中已是信了十成十,激动地向爬下柳树的江小五道:“小五,太好了,你要去做神仙了?江小五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看着她怀中的新衣,问道:“这是我的衣服吗?”
神仙当然不会在凡人跟前显露真身,不过江汀上能看见神仙,江小五却并不奇怪。
江水镇的许多孩子都拥有完美无暇的善良与纯真。江小五要不要去往仙山?
显而易见,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她知道这是自己命定的师父,大道中的一位贵人。江父江母对此毫不意外,喜出望外地为江小五整理好包袱,看她换上新衣,才殷殷地唠叨着:“小五,记得常回家看看。”“呆不惯了就回家来,娘等你回来。”
江小五,不,丛不芜点头说:“放心,我一定会常回来看你们的。”江汀山将她拉到一边,悄声地说道:“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不知是不是真的。”
从不芜还没去过仙山,也不知这个传言是真是假。江汀上又说:“小五,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回来找我们。”丛不芜不明白:“为什么?”
江汀上高深莫测地笑了下:“你现在还不懂,其实人是会变的。以后的我们,未必就是现在的我们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隐隐约约的,丛不芜似懂非懂。
江汀上一本正经,认真地说:“如果你喜欢那里,就听我的话,别回来。”丛不芜问:“那万一你们死了呢?”
她顿了顿,流露出一点伤心意味:“就像隔壁的奶奶那样。”“生死有命,那你就更不要回来了。”
江汀上只是一味地劝她不要回来。
“为什么?"从不芜自有一番计较,“等你们转世了,我还想去找你和云姑他们,还想和你们一起玩儿。”
江汀上语重心长道:“人死如灯灭,那时我的母亲不再是我的母亲,父亲不再是我的父亲,我也不再是我了。”
“我听不懂。”
从不芜其实听懂了,但她宁可不懂。
江汀上:“性格迥异,相貌不一,小五,你说,我还是我吗?”从不芜执拗道:“当然了,就像……就像我现在叫丛不芜了,但我还是江小五。”
她不愿意听了,江汀上也不再劝说。
多说无益,有些道理,她慢慢就会明白的。那个女神仙倒是通情达理,不仅让江小五回来辞别江父江母,过了这么一会儿,还没来接她走,约莫是想让她与许多人好好道个别。此去仙山,再难相见。
那些孩子围坐在石头前,一个偷偷哭了,不多时啜泣声就开始蔓延。他们胡乱擦着泪,“小五,那我们以后还能见到你吗?”从不芜说:“怎么不能见?我去学神通了,以后遇到危险,你们喊一声小五',我就飞来救你们。”
江大牛哭出了一串大鼻涕:“那我们说好了。”夜半鸡鸣,江母轻手轻脚地推开江汀上的房门,床上果然只剩下了江汀上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