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面前有一只巨大的海眼，在海眼前面竞然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写着一些奇怪的文字。“从前我从未见过这种文字，可我却在一瞬间。”“上面写的是，天降天罚，帝君苍吾感愧自身失职，自裁于天渊，祈天地放过无辜众生。”
烛夜喃喃低声:“罪己……
郁离竟然看见了万年之前苍吾帝君自戕前留下的罪己碑。那座石碑，分明在不久之后就被神凤抹去文字，重刻下“界碑”二字。四海八荒也无文字记载那座碑文的存在。
世人只知赤水界碑，却不知界碑的前身是苍吾留下用以“祈苍天"的罪己碑。烛夜眸色渐冷，回忆起在入梦之前，郁离曾去看过矗立在深渊边界的界碑。或许正因那一眼，才触发了凤凰血脉之中传承的一点记忆，让她看见了万年之前的景象。
“刚醒我只觉得荒诞，可梦里的许多事，我从前从未听过，我却仿佛身临其境，看见了那一汪血海，一座方碑，处处都真实得让人无法怀疑。”郁离语带喟叹，接着道：“那影族，竟然如此厉害，逼得能一剑开辟天渊的帝君都拿他们毫无办法，竟只能以自裁平息天罚。”烛夜勉强一笑：“那一只大妖不夜是难得一遇的罕见奇才，与其他影族都不同，只他一个有这种强大的能力。”
“其他的影族，不过是靠着一点不死的特性在其他各族脚下勉强喘息罢了。”
“但旁人却往往因为一则′影灭诸世'的箴言，认为所有的影族都是不详之兆，处处赶尽杀绝。“烛夜眉间抖落一点冷意。眼前倚靠窗棂的少女忽然眼前一亮，目光奇异，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般，惊奇道。
“不夜……烛夜，你竞和那只大妖的名字相仿！”烛夜笑容渐冷，观察着郁离的神色，她好像真的只是状似无意地这样说道。“这个字，并不算罕见吧。“烛夜若无其事地笑道，“阿离，你也觉得影族都是卑贱下等的种族吗。”
烛夜维持着面容的平和，不表现出一丝异样。郁离眼眸微垂，笑盈盈的，“没有什么种族是生来卑贱的。”烛夜眸光一颤，一阵狂喜涌上心头，沉寂的心跳开始剧烈跳动起来。“阿离说的对，没有什么种族是生来卑贱的。"垂在身侧的手颤了一下，烛夜重复道。
“天生各族，影族本质上和其他种族也没有区别，唯有影族生来就被其他人种族所厌弃。”
烛夜眼底流露出冷意，望着郁离的神情却愈发灼热。“郁离，你觉得这公平吗？”
他期待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期待听到她说，在她眼中影族与其他各族并无不同。
好似，他就是为了这一句话而来的。
当时他奄奄一息埋在雪下时，听到一道声音说：“我要救他。”这一道声音干净得像是清泉，把他从无间地狱拉了上来，给他以尊重，爱护，让他堂堂正正地站在凤山羽族面前。
彼时的她还不知道，有一只妖鬼为了见到她，为了爬到凤山，一路经历了多少，才能从深不见底的深渊里爬出来。
或许从一开始，那一只没有良知，没有道德的妖鬼接近高坐凤山的小凤凰，只是为了一个流传在深渊之下的传说。这是一场充满了设计、利用和虚假的见面。可但当他真的和小凤凰朝夕相处，他却感到自己对她的喜欢与日俱增。于是他愈发渴望，能真的拥有一副自己的身躯，能够真的和她站在一起，而不是以一副虚假的躯壳。
能够真的……
在天地之下起誓，成为她堂堂正正的夫君。但他只是一个卑贱的妖鬼。
一个连最低等，最下贱的妖鬼，都瞧不起的低贱影族。是一个在四海八荒四处被视为瘟疫一般的存在。他渴望能拥有一副真正的身躯。
为此，他甚至不惜伤害他的挚爱，伤害他心目中唯一的太阳，以她的神血、神骨、神脉重塑自己的身躯。
但他扪心自问，他真正渴望的却是一一
烛夜期待地仰头看着郁离，小神女高坐在窗棂之上，身后是夏日和煦的暖阳。
暖融融的光像是为神像镀上了一层金光。
他等待着从神女口中，说出对他的认可，告诉他，就算是影族也没关系。在神的眼中，众生平等。
哪怕是影族，也和其他种族没有其他区别。“说啊，"见郁离久久不语，烛夜催促道，“阿离，你说这公平吗？”“怎么会有种族从诞生之初，就被认为是不应存于世间，怎么会有种族处处遭遇驱赶，被破坏栖息地，从幼崽时期便遭遇追杀”“阿离，你告诉我，这是，应当应分的吗？”郁离看着那一张完美无暇的温和假面褪去，露出掩盖在温和面具之下的偏执疯狂。
她微微偏了偏头，好似不懂他为何如此激动似的。“可是………
“就是很恶心啊。”
烛夜一怔：“什么？”
“你说什么？"身体内叫嚣的血液好像褪去了温度，烛夜眼底染上一丝茫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郁离跳下窗棂，站在床榻上，仍是一个俯视的姿态，她从上而下俯视着烛夜的瞳仁，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就是很恶心啊。”像是在冬日里，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烛夜目光沉寂下来。“没有什么种族生来有罪，但是因为自己的种族特性，没有真正的身躯，就觊觎旁人的影子旁人的身躯，时刻躲在暗中窥伺，伺机想要冲上去将别人的身躯据为己有……
“烛夜，你不觉得这种行为，真的很恶心心吗？”烛夜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脑海之中嗡嗡作响。眼前的少女仿佛只是和从前一样，因为一则故事、一则寓言，为其中的主人公的选择，与他探讨。
可是此时被探讨的主人公，变成了他。
烛夜感到自己的手脚都冰冷一片，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郁离：“所以，阿离也认为这个种族的存在…就是恶心的吗？”“不。”
郁离否认。
烛夜的神情还没回暖，郁离的下一句话就无情击碎了他的幻想。“没有什么生来有罪，想活没有错，可不能因为自己想活，就肆意践踏其他生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