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目斜睨众人,尤其是经过太子的坐位,唇边勾起了一丝嘲讽。
小苏心中没由来地生出厌恶。少年美则美,但其身上总是透着几分让人捉摸不定的阴冷。尤其是此刻他唇边突然漾起的笑意,着实让人生疑。
聂王君扶着贵太妃坐定,自己坐回主座的一刹那,一双鹰眸似有若无地扫过元轩身后。
小苏正疑惑随王君姨丈同来的为何是孟贵妃,而不是王后姨母。忽觉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头顶上方兜头而来,本能地抬眸,当她看清压力的源头,心中咯噔了一下:王君姨丈这是发现了自己?不安地扣起指头――她一紧张便会如此,幸好内侍服宽大,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小动作。
那股无形的压力来得陡,消得快,小苏暗吁一口气,仍旧不敢大意。片刻,头顶上方传来聂王君不急不徐,不冷不热的声音:“今日家宴,诸位不必拘礼!”
他的目光瞥过身侧空着的席位,又道:“王后报恙,今晚不便赴宴!太子倒是十分孝心,自请在凤梧宫侍疾——王后虽有不适,但也无大碍,今夜诸位只管尽兴。”
聂王君语气平淡,不见起伏。
然而,小苏听到王后报恙,一双明亮的眸子顿时暗了下去:太子哥哥侍疾!看来王后姨母病得不轻。我得去凤梧宫!可我如何脱得了身……不过眨眼间,后心处已是湿漉一片。
正百筹莫展之时,耳边响起赞叹声:“太子仁孝,古今少有,乃王君教子有方!”
这些话明着是夸太子,实则在恭维王君,当谁听不出来是溜须拍马之言似的,小苏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聂王君听惯这样的言语,并不为所动,他噙着高深莫测的笑,淡淡地望着娉娉袅袅舞姬们。待阿谀的潮浪一过,浅笑着举杯朝梁候夫妇道:“梁候舟车劳顿,可还安好?”
梁候只一虚爵,住在王城之外的十里埠。今日得王君亲召,已是天大的恩宠。此刻,王君放着自己的小叔叔,第一个招呼他。惊得他尚未坐稳屁股,又从座下滑了下来,与他的夫人——贵太妃的亲妹一并跪了下去。
夫妇俩齐齐朝聂王君叩首道:“谢王君挂念,谢贵太妃挂念,臣一切安好……”
“都是一家人,起来罢!”聂王君表情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喜恶。
贵太妃却是眼眶微红,一双目光全在妹妹身上。天家亲情淡泊,她入宫三十年,难得几回见到家人。
聂王君又说:“明日得闲了,梁候与夫人进宫来,与贵太妃叙一叙家常才好。”
“臣谨遵王君谕旨!”梁候夫妇两人又是一阵欢喜。
聂王君撇过两人,转而朝宝亲王道:“十七叔,此番江南一行,可得了什么稀罕物件?”
宝亲王自座上而起,指着聂王君向贵太妃笑着说道:“老十七就知道,王君叫臣来家宴,就是想算计臣的宝贝……”宝亲王口中虽这般说,仍然招手身后的两名随侍抬出一物,置于阶下。
只见他得意洋洋地掀下盖与物上的红绸,露出一敞口青瓷花盆,花盆中种着一尺多高呈金光闪闪的树状物。
宫中,黄金打造的摆设数不盛数,这个种在盆中的“金树”,大不算大,小又算不上小,一尺左右高度,真算不得稀罕。
席中众人暗笑。
“宝亲王怕是老糊涂了!”一名绿衣宫妃打扮的女子,仗着在灯影里无人瞧见,细声嘀咕。
宝亲王初见此物,也与他们的表情相差无异,自然猜到他们所想。于是,假咳了两声,盎然道:“此物得于民间,也不知是何材质,却有趣得紧。若是遇光遇火,便呈金色;若是遇水遇冰,便呈蓝色……”语毕,将手上的酒水泼于其上,果然不多时,“金树”渐渐变为蓝色透明状。
“拿灯来!”宝亲王见众人震惊,扬声唤道。
他的随侍,捧了桌上的宫灯,卸了灯罩,凑近变成“蓝树”的“金树”,不多时,那树又成了金色。
“有意思!”
“果然是宝物!”
众人唏嘘。那名绿衣宫妃左右打量,众人的目光全在那“金树”之上,哪里注意到她的神情。
贵太妃笑说:“确实有点意思……”
“能博老嫂子一笑,也是它的造化——十七便将此物呈于老嫂子把玩,还望老嫂子笑纳!”宝亲王躬身浅笑,双手作揖。
贵太妃故作严肃道:“本宫若收了——那不成了算计之人?”
“都是十七口无遮拦——老嫂子要是不收,十七才没了脸了呢!”宝亲王作可怜状,又朝聂王君说道,“王君倒是帮十七叔说上一说……”
聂王君朗声笑道:“罢了,罢了,本君也拿老顽童一般十七叔没有辙——还请贵太妃给他几分面子!”
宴会上,身份最为贵重的三人都这般逗笑了,众人无论有心的,无心的,皆抿嘴而笑。
一时间,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