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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罪感(2 / 2)

周雅人听见白冤喊他。

贺砚没有回头,踉跄着朝前走。

“贺砚。”

对方充耳不闻,半步未停。

白冤始终落后他三五步的距离:“贺砚,你能不能”“我不是贺砚!“他突然恼怒,狠狠压着嗓音低吼出口,“你说的,我不是贺砚!”

白冤顿住,隔着朦胧山岚看着他。

贺砚极力隐忍着,抑制不住地开始抖:“别再叫我贺砚了!我凭什么叫贺砚!我不是贺砚!”

白冤沉默下来。

“你走吧。“这句话,他说得几近哽咽,“别再跟着我。”说完,贺砚转过身,继续往山道上走。

白冤开口:“你应该跟我走。”

贺砚并不理会,自顾上行。

白冤欲拦,不经意扯住贺砚衣袍,罩住头脸的兜帽滑落的瞬间,周雅人整个人颤了一下,可是没等他仔细看清,浓雾便涌动着挡住了他的视线。然而匆匆一瞥,他分明看见贺砚露出兜帽的皮肤好似一团烂肉。周雅人心v惊不已:“他怎么了?”

报死伞一片沉寂,晨岚漫过黛青峰峦,笼住山林草木,只依稀可见几树松影绰绰。

“白冤?"周雅人像被困在了茫茫雾障中,“发生什么事了?”忽有晨钟撞破雾障,拨开重重素纱,一幢寺庙在岚气中若隐若现。白冤立于寺门前,白衣几乎与蒸腾的岚气融为一体。终于,报死伞里有了声音:“别看了。”

许是因为触景生情,自打入了这座山,那些前尘往事便难以遏制的涌现出来,免不了被攥着报死伞的人窥见。

周雅人不明白:“为何?”

“不过一些旧事。"白冤说,“跟你没有关系。”“我不这么认为,"周雅人问,“贺砚入了佛门吗?”他话音刚落,报死伞内立刻涌出画面,根本无须等白冤回答。那个把自己捂在宽袍中的贺砚跪在佛殿前,嘴里念念有词地诵着经文。白冤根本来不及遮掩,某些东西一旦触及,便会不受控制的倾闸而出,好比人没办法左右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白冤记得那天寒气尤为深重,岚气浸透了整座佛殿,她破开寺门闯入,就见贺砚躬在香炉前,手中拿着把燃着火星的香,正朝自己的额头上烫。这是一种戒疤,又称作香疤,出家人为求受清净戒体,供养诸佛,断执念消业障,便会在头顶烧香疤。

白冤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香。

“给我!"贺砚扑过去,争抢中扯开了宽袍,露出的头脸早被烧得体无完肤。贺砚的青丝剃光了,满头满脸全是一颗颗反复烧烂的香疤,找不出一寸完好的皮肉,白冤已经认不出他原本的面容。那是一张堪称可怖的脸,不,不仅脸,他的脖颈,双手,抑或者身体,日日都被佛殿前的香火燃过,才会烫成如今这副连鬼见了都会惊恐的可怕模样。那一刻,向来冷静自持的白冤差点没绷住,她看着贺砚这副样子,眼中的不忍、心疼、悲悯像要涌出来。

“不疼吗?"白冤开口,“为什么把自己烧成这样?”来路上,她就听山下一名劈柴的樵夫说,这座山顶的破庙里有只穿着僧衣的恶鬼,日日敲钟诵经,样子非常吓人,像从炼狱中爬上人间的。于是村里渐渐有了传言,那是个生前被火化的僧人回魂了。因为乍一看,香疤密密麻麻,香洞深深浅浅,贺砚确如一具被烧焦的行尸。他匍匐在佛前,哆哆嗦嗦地忏悔:“我有罪,我有罪…“所以你就烧身赎罪?”

新烫过的额头立刻起了一串水泡,贺砚伏地叩首,又将水泡磕破了,猩红的嫩肉露出来:“我有罪,我罪孽深重,我有罪,我罪不可3…”白冤满眼不忍:“贺砚……

贺砚性情大变:“不,我不是,我不是贺砚,我是阿昭苏,阿昭苏有罪,阿昭苏罪不可恕。”

白冤僵立许久:“我以为我在帮你。“她还记得初见时那个英姿飒飒的贺砚,从未想过会让他变成这副样子,“没承想会害了你。”贺砚以头磕地,在佛前长跪不起。

“人心脆弱如斯,疯魔总在一念之间,或一念天堂,或一念地狱,"周雅人听见白冤说,“是我把他推进了地狱。”

“他本可以做贺砚,做一辈子贺砚。“安安稳稳的,什么都不必知晓,什么也无须背负,是她考虑不周了,白冤平静道。“同样的,今时今日,你是周雅人,所有的前尘过往,阿昭苏,贺砚,观澜,都跟今日的周雅人无关。”“原来,"周雅人终于明白,白冤为什么死死捂着有关阿昭苏的一切不肯透露,“你不愿相告,是怕我也像贺砚一样。”周雅人唯一的感受是,白冤在护他,怕他同贺砚一样自毁。然而这一世的磋磨并非白受,他自认为不会步贺砚后尘。报死伞没有回答。

贺砚太正了,是个非黑即白嫉恶如仇的真君子,他心里竖着根至高无上的道德标杆,宁折不弯。

白冤经此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太善良的人背负不起至暗的真相和罪恶,因为那些天塌地陷的负罪感会将他们彻底摧毁。她后来总会想起贺砚当时的模样,跪在神佛殿前,被一把又一把香火烧得面目全非。

可是神佛终究没能渡他。

白冤的视线定格在面容慈悲的造像上,她没有告诉贺砚,这世间,神佛不显,苦海无边,从来只能自渡,谁也渡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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