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伸手拍了拍安平的肩膀,示意“做得好”。
或许她反而应当感谢这事尽早地曝露出来,守城第四日,章武王军已经清理完城外五里之内的铁蒺藜,兵临城下。
不仅如此,作为攻城一方,章武王军的军纪并没有特别严明,他们在精神紧绷的临沂城下纵酒高歌、彻夜击鼓、出言辱骂,想要引军出击。要是士兵之间怨气不曾被镇压,或许这会子已经出事也未可知。
围城第五日,有一封信被射上城楼来。
章武王在信中说,他是外门宗亲,故而早早就被先帝划在幽州之地——极言自己与宣今昭的地位悬殊,言辞恳切,又道和杜仲有杀母之仇,不夺取昭都外城、挖开杜仲的坟冢、再屠尽杜仲家眷亲故,则誓不回兵。
还说此事和“天皇贵胄含章王“并没什么相干,他无意将含章王牵扯进来,请她回到含章、安心守业便是。
这封信无疑把她看作是偏安一隅、苟安于世的人了,不管是章武王有意讥讽还是他当真就这样小看宣今昭,宣今昭反而放下心来。
若章武王要是放弃临沂,转攻兰陵,她不知道兰陵县令能否配合她左右夹击。章武王军这样停留在临沂,像是知道不解决了她就不能继续南下攻占昭都外城,这点让她长舒一口气。
“帮我回封信吧。”宣今昭对裴牵机说道,“就说昔日于天子朝堂共奉盛世,曾与章武王有过一面之缘,今日王爷不嫌含章遭逢大难,竟惠然肯来,本王怎能不尽地主之谊而退处含章?”
自从宣今昭谢绝裴牵机过多参谋军事后,这些打仗之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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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来往文书往往就由他代劳,此时裴牵机提起笔来,听完宣今昭的话,一点墨水从笔上坠下,浸入绢帛里。
“遭逢大难”无疑说的是章武王去岁藏在周氏背后发兵,今年又来,而“惠然肯来”虽有欢迎之意,却出自女子思念丈夫的情诗。
裴牵机有些无奈,摇摇头道:“从那日去陈氏始,在下早该知道殿下说话从无避讳的。”
宣今昭笑起来,忽然长叹一口气,同裴牵机确认道:“这样看来,我是拦住他了,对吧?”
裴牵机一面垂头写信,一面轻声说道:“是,殿下做得很好。”
宣今昭有些诧异,没料到自己突然被当成小孩哄了,她撑着下颌看向裴牵机,如同乌鸦看着自己衔回来的宝石,本来只是贪图他颜色漂亮、内蕴光彩,可是带回家后这颗宝石却令她感觉满室生光似的。
“他比起我来,已经走了太长太长的路。”宣今昭从前一直在纸上谈兵,现在忽然收到章武王的信,陡然感受到在真实的生命里被对手认可的恍惚。
“与其说是他是被门阀踩在脚下的落魄封王,倒不如说他是将利刃握在手里的尝胆之人,这般心机实属难得,他却偏偏对外装出一副傀儡模样,说什么因为母仇来攻城,野心都已经要砸到本王脸上了,偏偏还要为自己贴些忠孝仁善的金箔。”
——或许他自己死在这,都要从坟里爬出来挥师南下吧。
宣今昭想起曾经在皇宫中见到的章武王,那时候他是个怎样的人呢?宣今昭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了,或许是个和皇室八竿子打不着,最终被发配北地的草包王爷吧,总归和今天很不一样。
信件一挥而就,裴牵机放下笔来,他走过来,把绢帛摊开放在宣今昭眼前,而后问道:“所以一开始,殿下并没打算强行带我来含章,也是因为在下无法打消殿下的猜疑吗?”
烛光摇动之间,宣今昭抬眼看他,她并没有看到他因为夜色而被扭曲的身影,裴牵机站在她眼前,正如竹一般铿然有节,身为蛇妖,或许比人世间很多士大夫和王更像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