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美景被此时衬得黯然失色。
画面令人窒息,在反应过来前,舒夏条件反射先截了图。
她心虚而无措地嘀咕道:“这个景区,从上次遇袭后不是就封锁维护了吗?你是怎么能……”
世上游人个个无功而返,半年来从未有人提前见到梦中的景色。
路西奥没有回答她,转而说道:“我正在沿海公路上绕返,风景很好,所以给你视频看看。”他又轻声补一句,“以前开车来过这里,所以知道夜间风景更特别。”
降噪耳机的沉浸音效里,舒夏像是也置身在了对方所处的情境,遥远风声、沙砾声、车轮声……还有近旁路西奥的说话声。
她垂着眼。
人缩坐在办公室的座椅上,手机横放桌面,明灯灭了,月光落在睫毛上。
在此之前,舒夏一直以为网上流传的沙海景区图都是高强度修出来的,没想到就这样看见了真实得动人的夜景。
海边的沙漠,沙漠上的月。
夜色下,这里非常贫瘠,一无所有,可是,却有一种很荒芜的美感蔓延在深蓝穹顶下的山丘间,最美与最险的信号都在星光中流动。
多数旅游人向来认可这个观点:没有去过的地方最美。人每抵达一个地方之前,与之后,那种印象总是很难完美重叠,并且往往是前者更具吸引力,后者哪怕无限逼近,足够惊艳,也永远成为代替。
然而今晚,舒夏第一次体会到了胜过想象的美。
她竭力让语调轻快些:“那么,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在捉弄——哦不,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我在开玩笑?”
“就是知道这位小姐想捉弄,才该让你成功,好叫你心里舒坦些。”
被拆穿后,舒夏也不维持人际关系体面了,放下端着的甜声,音量抬高一点:“我捉弄一次怎么了?你捉弄我那么过分,我只让你绕了半座岛城白跑一趟而已。加西亚先生,你得明白,不是谁都能任你玩弄。”
片刻,舒夏听到轻笑的气息。
明明隔着电话,她却觉得耳朵酥酥痒痒,好像有暧昧热气。
对方像是满意了。
他是有什么喜欢看人情绪失控的小癖好吧?
生气的舒夏不会知道——
一个半小时前,接完电话后,一双绿色的眼眸轻移,视线落到了巨幕电视屏上播放的沙海景区封闭新闻上。
眸光像夜里忽明忽灭的火。
片刻,他仍然像没看到似的,起身,拿起外套出门去了。
知道她不在那里。
知道她在使心眼报复。
在沉默时,舒夏似乎知道为什么他让她把耳机戴上了。加油站附近有国防基地,背景里,广播站照例在准点为República de Luna(卢纳共和国)唱诵起了国歌:I wake under Desert Moon……
歌声面朝着广阔荒漠。
卢纳国歌大气动听,因复杂历史原因,是一首西班牙语民谣《Desert Moon》,里面也有英文——从前,英文在卢纳是跟西语同样使用广泛的语言。
一个海岛国度的《沙漠之月》。
……
沙漠公路上的月光
曾静静照耀跑车上的我和他
那时多么快活
如今我却一错再错
Desert Moon
Desert Moon
请让月光告诉我
今夜独自穿行漫长滨海沙漠
踩着灰色旧鞋的我
还能走完回他身边的路吗
——文艺的国土,连国歌都是装腔作势的,拿去说是情歌也有人信啊,这在浪漫的卢纳却习以为常。
无边暗蓝色背景里,加油站的卢纳国旗在夜幕中飘扬。
蓝底旗布,左上角一枚白月。
有人明知她在许诺假的相见,却还是独自驾驶银色跑车绕了半座岛城的公路,浪费了一部电影那么长的时间,安静地驶入地广人稀的荒漠化山丘,在冰凉月色下孤身曲折前行了很久很久。
“路西奥。”
舒夏再次开口,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紧绷、不自然:“你现在返回了吗?”
“正要上高速路。”
车窗关紧,屏蔽了外面风声。进站时,手机屏幕上弹出信息,路西奥拿起手机看了看。
顿时,眉眼间暗沉下来。
备注“德尔里奥(父亲)”的联系人发来信息——
路西奥,今晚来跟我谈谈M和R的事。
M是总统马丁内斯的简写。
R是总理雷耶斯的简写。
在这个行政权利隐性被以上两者一分为二的国度,任何场合提及这两个名字必然涉及非常场面,而那场面近五年来往往携着呛人气味。
这头,舒夏看了看手表。
从沙海景区到她住的公寓,大概得接近午夜十二点。
她细细想着措辞,开口却只说出一句:“……你有外套吗。”
路西奥把手机放回去:“有。”
“噢,那边晚上有点冷。”
舒夏清清嗓子。
她在屏幕上看见银色引擎盖离开景区,即将驶上私人高速公路,进入收费车道。
她本人坐在办公室里,指尖揪着一支笔摩擦。
寂静办公室内,话语间的试探意味显得柔和而慎重:“虽然,约好见面的上半场搞砸了,但是——”
她放低声音。
半晌,她接着说完:“下半场,我们还可以继续吧。”